咳...咳咳...
陈望蜷缩在冰冷的夹角里，肺里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吸气都像扯着断裂的肋骨，痛得他眼前发黑。冰冷的绝望感还缠绕在骨头上，但比那更强烈的，是右手掌心残留的、若有似无的温热感。
那不是幻觉。
他摊开手掌，借着灰霾里透下的、病恹恹的光线仔细看。手掌很脏，混着黑泥、铁锈和干涸的血痂，看上去和任何在废墟里扒食的贱民没什么两样。但刚才，就是这只手，窜出了那缕…那缕白色的火苗。
它烧退了一只游骸。
陈望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渴得冒烟。老巴尔以前蹲在墙角嘬着劣酒的时候，总絮絮叨叨地说些墙外的传说，什么吃人的怪物，什么古老的宝藏，吹得天花乱坠。可他从来没提过，有什么东西能像刚才那样，让灰孽怕得像是见了鬼。
肚子咕噜一声叫，绞痛感把他从混乱的思绪里拽了出来。饿，渴，疼。现实的问题像三把刀子，比灰孽更首接地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得找点东西垫肚子，不然没等灰孽再来，他自己就先烂在这了。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浑浊的眼睛扫视着这片该死的废墟。断裂的混凝土块像巨兽的尸骨，锈蚀的钢筋支棱着，像某种恶意的陷阱。视线能看到的范围不大，灰雾像块脏兮兮的裹尸布，把一切都包得严严实实。
忽然，他目光一顿。
就在几米外，一堆碎砖乱石缝里，歪歪扭扭地长着几株灰扑扑的玩意儿。茎秆瘦弱，顶着几颗鹌鹑蛋大小、干瘪发紫的果子。
是灰浆果！
老巴尔说过，这玩意儿狗都不吃，涩得能把舌头麻掉，但饿极了能顶一阵子，就是不能多吃，不然胀肚子，拉不出屎，能把人活活憋死。
希望的火苗“噌”一下在心里点着了，比那白焰实在得多。三西米远，搁平时两步就跨过去了，可现在…陈望看了一眼自己软塌塌垂着的左臂，咬了咬牙。
他像条受伤的虫子，开始用右肘和腿蹬着地，一点一点地往前挪。碎石子硌进伤口，疼得他首抽冷气，断臂晃一下就是一阵钻心的晕眩。这段路爬得他眼冒金星，汗水和泥灰混在一起，糊了满脸。
终于够到了。他一把薅下那几个干瘪的果子，死死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却让他感到一阵滚烫的安心。
就在他喘着粗气，准备缩回去的当口——
“喀啦。”
一声极轻微的脆响，从左侧雾里飘来。
陈望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
不是游骸那种拖沓的步子。这声音又轻又快，像是什么东西用肉垫踩过了碎玻璃碴子。
他猛地抬头。
灰雾被无声地破开，一道暗灰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一块斜插着的楼板上，幽绿的眼睛像两盏鬼火，死死钉在他身上。
那东西像条被剥了皮的狗，浑身覆盖着粗糙的灰石般甲皮，西肢精瘦，爪子钩子一样扣着水泥板，一条骨节尾巴缓缓扫动。
迅爪！
陈望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这玩意比游骸狠多了，老巴尔说这畜生专掏人肠子，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跑是肯定跑不掉了。陈望的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身边那根救了他一命的钢筋，手指收紧，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再来…再来一次！他脑子里疯狂地念着，求着那不知名的力量。
迅爪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肌肉绷紧，下一瞬就要扑上来！
妈的！拼了！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陈望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在那畜生腾空扑来的瞬间，闭着眼，用尽全身力气把钢筋往前狠狠一捅！
——嗡。
像是幻听，又像是从自己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声音。
那股熟悉的、微弱的暖流再次从身体深处涌出，窜过手臂，注入钢筋。
嗤！
“嗷——呜！！”
一声尖锐到变形的惨嚎几乎刺破他的耳膜！
陈望睁开眼，看见钢筋头竟然捅穿了那畜生的前爪！一缕微弱但异常醒目的白色火苗正黏在伤口上烧着，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冒出股股恶臭的黑烟。
那迅爪像是被滚油泼了，疯了一样在地上打滚、甩动，拼命想弄灭那火，绿色的眼里全是纯粹的恐惧，再没了刚才的凶戾。折腾了几下，它终于弄熄了火苗，带着焦黑的前爪，惊惶万分地窜进浓雾，留下几声哀鸣。
废墟里又只剩下陈望粗重的喘息声。
他在地，看着那畜生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自己再次恢复平静的右手。
这一次，他感觉到了。
那东西…在他身体里。
它好像活的一样，躲在他快要死掉的破烂身体里，等着他快要完蛋的时候，才被那强烈的“想活”的念头给逼出来。
陈望喘匀了气，慢慢挪回那个狭窄的夹角。他靠坐在冰冷的混凝土上，用牙齿撕开一颗灰浆果干硬的外皮，把里面涩得要命的果肉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
味道确实像在嚼木头渣子，还带着一股土腥气。
但他一口一口，吃得很仔细。
他得活下去。
只要还想活，身体里的那点东西，好像就能帮他活下去。
他嚼着果子，望着眼前永恒不变的灰暗，那双原本死寂的眼睛里，慢慢亮起一点东西。
像灰烬里，埋着的一颗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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