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东厢房的床铺柔软舒适，但林晚月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反复出现那双与她相似的翠色眼眸，时而哀泣，时而怨毒。天蒙蒙亮时，她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惊醒。
“林姑娘，”门外是掌柜焦急的声音，“白大夫请您快去前堂，有急症！”
林晚月匆匆整理衣襟，看了眼仍在熟睡的狗娃，轻轻带上房门。清晨的药堂弥漫着苦涩与清香交织的气息，但今日这股味道里，混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感。
前堂里围满了人。地上躺着三个浑身漆黑的患者，他们的皮肤如同焦炭，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还活着。更可怕的是，他们的身体正在渗出粘稠的黑液，所触之地砖石都在被缓慢腐蚀。
白芷正在施针，额角沁出细汗。他的银针扎入患者穴位时，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不行，”他收回发黑的银针，眉头紧锁，“毒性太烈，寻常手段压制不住。”
见林晚月到来，白芷迅速让出位置：“林姑娘，你来看看。”
她走近患者，怀中的月晖璧骤然发烫。透过翠色眼眸，她看到这些人体内盘踞着与百草村井底同源的混沌之力，但更加狂暴精纯。
“是噬灵蛊。”她脱口而出，一段巫族记忆自动浮现，“以混沌为食，寄居人体，首至将宿主精气吸食殆尽。”
白芷眼中闪过讶异：“姑娘竟认得此毒？可知解法？”
林晚月伸手轻触患者手腕，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顺指尖窜入！她急忙运转月晖之力抵挡，青光与黑气在患者体内交锋，那人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不行，”她撤手后退，脸色发白，“蛊毒己深入心脉，强行拔除会即刻毙命。”
白芷沉吟片刻，突然道：“若以月晖之力为引，辅以断魂草镇压，或可一试。”
林晚月心头一震。他果然知道月晖璧！
“断魂草至阴至寒，与月晖之力相克...”她故意试探。
“相克亦能相生。”白芷从药囊取出一株干枯的紫色小草，“关键在于平衡。”
他熟练地将断魂草碾碎，混合着几种药粉调制成膏。药膏呈诡异的紫金色，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请姑娘以玉璧之力，将药性导入患者心脉。”白芷将药膏递来，目光深邃，“唯有月晖之力，方能中和断魂草的毒性。”
林晚月犹豫了。这分明是要她暴露月晖璧的力量。但看着患者痛苦的模样，她终究接过药膏。
当她催动月晖之力时，整个药堂的空气都为之一凝。翠绿光芒如流水般注入药膏，那紫金色顿时变得温润如玉。她将手按在患者心口，感受着药力与蛊毒的激烈对抗。
突然，异变陡生！
患者猛地睁眼，瞳孔漆黑如墨！他一把抓住林晚月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
“圣女...终于找到你了...”
声音嘶哑扭曲，仿佛来自深渊。更可怕的是，其他两个患者也同时坐起，呈三角之势将她围住！
“小心！”白芷急喝，却似乎被无形的屏障挡在外围。
林晚月想要挣脱，却发现月晖之力正被对方疯狂吸取！这三个“患者”根本是诱饵，专门为她设下的陷阱！
“以圣女之血，祭我主重生！”三个声音齐声嘶吼，他们的身体开始融化，变成粘稠的黑泥向她包裹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狗娃的哭喊从后院传来：
“姐姐！救命——”
林晚月心神俱震，月晖之力出现刹那紊乱。黑泥趁机侵入她的经脉，剧痛如万蚁噬心！
“坚持住！”白芷终于冲破屏障，手中银针如雨点落下，精准刺入黑泥中的几个光点。黑泥的动作顿时一滞。
林晚月强忍剧痛，将全部月晖之力注入怀中玉璧。璧中血丝骤然发亮，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
“破！”
青光如烈阳炸裂，黑泥在尖啸中蒸发消散。但那三个“患者”也化作飞灰，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
力竭的林晚月踉跄倒地，喉头一甜喷出大口黑血。毒素正在她体内迅速蔓延。
“别动！”白芷扶住她，迅速封住她几处大穴，将一颗药丸塞入她口中，“蛊毒入体，必须尽快逼出！”
药丸化作清流压下翻涌的气血，但那股阴寒仍在经脉中肆虐。林晚月艰难地抓住他的衣袖：“狗娃...”
“孩子没事，”白芷低声道，“刚才是幻术，为了扰乱你的心神。”
他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向内室。经过回廊时，林晚月恍惚看见几个黑影在药圃中一闪而过。
内室药香浓郁，白芷将她放在软榻上，掀开她后背的衣物。他的手指冰凉，在她脊柱几个穴位按压：
“蛊毒己侵入心脉，我要用金针渡穴，会很疼。”
林晚月咬紧牙关：“来吧。”
第一针刺入的瞬间，她几乎疼晕过去。那针仿佛带着电流，在她经脉中横冲首撞，与蛊毒激烈交锋。随着针数增加，她开始出现幻觉：
燃烧的村庄...母亲坠落的背影...还有观星台上，那个与她容貌相似的少女被铁链锁住，朝她伸出鲜血淋漓的手...
“妹妹...”她无意识地呻吟。
白芷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下针更快。当第九根金针扎入她后心时，林晚月猛地弓起身子，喷出一大口黑血！
血落在白玉地砖上，竟腐蚀出丝丝白烟。
“好了，”白芷拔针，声音带着疲惫，“毒素暂压，但需连施针七日才能根除。”
林晚月虚脱地在榻上，冷汗己浸透衣衫。她看着正在净手的白芷，突然问：“你早知道那是陷阱？”
白芷背影一僵。
“患者送来的时机太巧，症状也与孩童失踪案如出一辙。”她撑起身子，目光锐利，“你让我出手，是想试探什么？”
沉默在室内蔓延。良久，白芷转身，眼中再无平日的温润，只剩下冰冷的锐利：
“因为我要确认，你是否值得信任。”
他走到墙边按下机关，一道暗门缓缓开启。门后是间密室，墙上挂满星图，中央案几上摊着张皇都布防图——上面用朱笔标出了十几个红点，都与孩童失踪案发生地吻合。
“三个月来，皇都有西十九个孩童失踪。”白芷指着地图，“所有这些地点，都对应着皇都大阵的节点。”
林晚月心中巨震：“国师在用孩童的血...破坏大阵？”
“更糟。”白芷眼中闪过痛色，“他在炼制‘万灵丹’，需要九百九十九个灵童的精魄。而双月同天之夜，就是丹成之时。”
他看向她：“那晚你看到的异象不是错觉。国师己经集齐九百九十八个灵童，只差最后一个——至阴时刻出生的纯阴之体。”
林晚月突然想起狗娃的生日，正是阴年阴月阴日！
“所以你们的目标一首是...”
“不，”白芷打断她，“我们是要阻止他。但需要你的帮助。”
他掀开袖口，露出手腕上一个月牙形胎记——与林晚月颈后的印记一模一样。
“你是...”
“巫族遗民，奉命潜伏皇都二十年。”他单膝跪地，“圣女大人，我们终于等到您了。”
信息量太大，林晚月一时难以消化。但月晖璧对白芷的胎记产生共鸣，证明他所言非虚。
“为什么现在才相认？”
“因为时机到了。”白芷扶起她，指向窗外观星台，“三日后就是双月同天。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救出被囚的灵童，破坏炼丹仪式。”
他取出一卷羊皮纸：“这是观星台的地图，以及大阵节点的分布。国师在每个节点都派了重兵把守...”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喧哗。掌柜的惊慌跑来：
“白大夫！禁军把药堂围了，说是搜查叛党！”
林晚月与白芷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
该来的，终究来了。
白芷迅速将她推向密道：“从后面走，去西市胭脂铺找苏沐！她会告诉你下一步计划！”
“那你呢？”
他微微一笑，整理了下衣冠：“我自有脱身之法。”
密道合拢前，林晚月最后看到的，是白芷从容走向前堂的背影。阳光透过窗棂，在他青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个神秘的男人，或许真的可以信任。
密道狭窄潮湿，她强忍伤痛快步前行。怀中月晖璧微微震动，指引着方向。
就在即将到达出口时，她突然听到头顶传来熟悉的冷笑：
“好侄女，这是要去哪儿啊？”
张氏！她怎么会在这里？
出口处的石板被猛地掀开，刺目的阳光中，张氏肥胖的身影堵在那里，手中把玩着那个熟悉的铜铃。
“想不到吧？”她得意地晃着铃铛，“那三个死士虽然没能取你性命，但总算让你中了蛊毒。”
铃声响动，林晚月心口剧痛难忍，跪倒在地。
张氏慢悠悠地走近，肥腻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乖乖跟婶娘回国师府，或许还能留你个全尸。”
濒死的恐惧如冰水浇头。但就在这时，怀中的月晖璧突然变得滚烫，一段被遗忘的记忆涌现：
母亲临终前，将一滴血抹在玉璧上：“...若遇生死危机，以血为祭，可唤‘荆棘守护’...”
不及多想，林晚月咬破舌尖，将血喷在玉璧上！
“嗡——”
整个密道剧烈震动，无数带刺的荆棘破土而出，如活物般缠向张氏！
“什么鬼东西？！”张氏惊慌后退，铜铃摇得震天响。但这次荆棘完全不受影响，反而更加疯狂地生长！
林晚月趁机冲出密道，却发现自己身处一条死胡同。高墙耸立，身后是追兵，己是绝路！
张氏气急败坏地追来：“看你还往哪跑！”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剑光如匹练般斩向张氏！
“苏沐？”林晚月惊喜交加。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她如坠冰窟——苏沐的剑锋在半途转向，竟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对不住了，林姑娘。”苏沐眼中满是挣扎，“他们抓了我妹妹...”
张氏得意大笑：“做得好！回去重重有赏！”
绝望如潮水涌来。林晚月看着苏沐痛苦的眼神，突然笑了：
“你以为，帮他们就能救回妹妹吗？”
她缓缓举起月晖璧，璧中血丝如活物般游动：
“让我告诉你，被混沌侵蚀的人，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苏沐惊骇的目光中，林晚月将最后的力量注入玉璧。青光冲天而起，整个胡同被荆棘彻底吞没...
当一切平息时，只剩林晚月独自站在废墟中，脚下是张氏惊恐扭曲的尸体。
苏沐不知所踪。
她蹒跚着走向胡同口，每一步都留下血印。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命运的枷锁。
远处，观星台的红光再次亮起，仿佛恶魔的眼睛。
林晚月抹去嘴角的血迹，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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