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伏法三日后，长安城的天空似乎都变得更加明朗了。然而，对于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而言，这明朗的天空下，却暗流涌动，危机西伏。
一个权倾朝野二十余年的丞相突然倒台，所留下的权力真空，足以引发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那些曾经依附于李崇的官员，如今如丧家之犬，人人自危；而那些曾被李崇打压的势力，则如久旱逢甘露，摩拳擦掌，准备在这场重新洗牌中分得一杯羹。
太和殿内，晟文帝端坐龙椅，面色阴沉如水。他手中握着一份厚厚的奏折，那是户部尚书连夜整理出来的李崇贪污受贿的详细账目。数字触目惊心，几乎相当于国库三年的收入。
"好一个国之栋梁！"晟文帝将奏折重重地摔在案几上，发出一声闷响，"朕信任他二十年，他却将朕的江山当作自己的私产！"
殿下跪着的群臣，无人敢应声。他们都知道，皇帝此刻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李崇的贪腐，更是因为自己的识人不明。一个皇帝最大的耻辱，莫过于被自己最信任的臣子欺骗了二十年。
"萧远何在？"晟文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臣在！"萧远从班列中走出，单膝跪地。他今日穿着一身崭新的紫色朝服，那是皇帝昨日特赐的骠骑大将军服饰。紫色，在大晟朝代表着仅次于皇室的最高荣耀。
"平身。"晟文帝的语气明显比对其他人温和了许多，"李崇一党既除，朝中必有大量职位空缺。朕欲重新整顿朝纲，你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李崇倒台后，从丞相到各部侍郎，从地方总督到县令，大大小小的官职空缺多达数百个。谁来填补这些空缺，将首接决定未来朝堂的政治格局。
萧远沉吟片刻，拱手答道："回陛下，臣以为，用人当以德才兼备为先，不拘出身贵贱。李崇之所以能够祸乱朝纲二十年，正是因为朝中形成了以门第论英雄的风气。若要重振朝纲，当破除门第之见，广开言路，让真正有才能的人得以施展抱负。"
他的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萧远自己就是寒门出身，他这番话，实际上是在为自己这一派的人争取更多的机会。
果然，人群中传来了一些不满的窃窃私语。那些世家大族的代表，脸上都露出了不悦的神色。在他们看来，朝堂本就应该由他们这些"正统"的贵族来掌控，萧远这样的"泥腿子"，即便立了功，也不应该染指核心权力。
"萧将军说得好！"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说话的是翰林院学士司马昭。他是近年来在文坛崭露头角的青年才俊，以文章经世、议论风发而闻名。更重要的是，他出身虽然不算顶级门第，但也是书香世家，在世家与寒门之间，有着独特的地位。
司马昭走出班列，对着龙椅深深一拜："臣附议萧将军之言。自古以来，治国安邦，靠的是贤才，而非门第。汉有萧何、韩信，唐有房玄龄、杜如晦，哪一个不是以才能见用？若因出身而弃才，实乃国家之大损失。"
他的话，得到了不少中下层官员的赞同。这些人大多出身寒门，平日里在朝堂上没有什么话语权，如今看到有人为他们发声，自然心中振奋。
然而，世家大族的代表们却不干了。户部侍郎王弘毅站了出来，他是当朝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王氏的代表，门第显赫，在朝中根基深厚。
"司马学士此言差矣！"王弘毅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满，"治国如治家，需要的是根基深厚、世代忠良的世家子弟。那些寒门出身之人，虽或有一技之长，但缺乏家学渊源，缺乏忠君爱国的传统，如何能担当治国重任？李崇虽然罪大恶极，但他毕竟也是寒门出身，这难道不能说明问题吗？"
这话说得极其阴毒。他表面上是在论述用人之道，实际上却是在暗示萧远也可能会像李崇一样背叛朝廷。
萧远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正要反驳，却被司马昭抢先一步。
"王侍郎此言，臣不敢苟同！"司马昭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眼中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李崇之罪，在于其人品德败坏，贪婪成性，与其出身何干？难道世家子弟就不会贪腐吗？前朝的杨国忠，出身弘农杨氏，门第何等显赫？最终不也是祸国殃民？反观萧将军，出身虽微，但忠君爱国，战功赫赫，正是陛下之股肱，国家之栋梁！"
两人的争论，迅速将朝堂分成了两个阵营。一边是以王弘毅为代表的世家大族，他们认为朝堂应该由"正统"的贵族掌控；另一边是以司马昭为代表的新兴势力，他们主张打破门第限制，任人唯贤。
而萧远，则成了这场争论的焦点。他的态度，将首接影响未来的政治格局。
晟文帝静静地听着两派的争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他很清楚，这场争论的背后，是不同政治集团对权力的争夺。他需要在其中找到平衡，既不能让世家大族一家独大，也不能让新兴势力过于强势。
"够了！"晟文帝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朕用人，自有朕的标准。无论出身如何，只要忠君爱国，有才有德，朕都会重用。"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但朕也要警告诸位，无论你们出身何等门第，若敢如李崇一般欺君罔上，朕绝不轻饶！"
说完，他站起身来，拂袖而去，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散朝后，萧远正准备离开，却被司马昭叫住了。
"萧将军，请留步。"司马昭快步追了上来，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刚才在朝堂上，在下为将军说话，还望将军不要见怪。"
萧远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学士。司马昭年约二十七八，身材修长，面容清秀，一双眼睛特别明亮，给人一种很有智慧的感觉。
"司马学士客气了。"萧远拱手回礼，"刚才若非学士仗义执言，萧某恐怕要被那王弘毅说得哑口无言了。"
"将军过谦了。"司马昭摇了摇头，"在下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将军为国立功，理应受到尊重，而不是因为出身而被人轻视。"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走出了皇宫。在宫门外，司马昭突然压低了声音，对萧远说道："将军，在下有一事相询，不知当讲不当讲？"
"司马学士请说。"
"将军可知，李崇虽死，但其党羽并未完全肃清？"司马昭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据在下所知，朝中仍有不少人与李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表面上与李崇划清界限，暗地里却可能在策划什么。将军身为朝中新贵，恐怕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
萧远心中一凛。他当然知道李崇的倒台不可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但司马昭的提醒，还是让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司马学士可有具体的线索？"萧远问道。
司马昭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才低声说道："在下只是听到一些风声，具体的证据还没有。但将军务必小心，特别是要提防王弘毅。此人表面上是世家大族的代表，实际上与李崇的关系非同一般。"
说完，他拱了拱手，便匆匆离去，留下萧远一个人站在宫门外，陷入了沉思。
夜幕降临，萧远回到自己的府邸。这是皇帝新赐给他的冠军侯府，位于长安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占地极广，建筑宏伟。然而，萧远却没有心情欣赏这些。他的脑海中，一首在思考着司马昭的话。
就在这时，管家来报，说有一位姑娘求见，自称是邀月楼的凝香。
萧远心中一喜，连忙让人将谢婉凝请进书房。
谢婉凝今夜穿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长裙，头上只簪了一支简单的银钗。她的脸色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显然"病"己经痊愈了。
"你怎么来了？"萧远关上书房的门，有些担心地问道，"现在外面风声鹤唳，你这样来找我，会不会太危险？"
"正因为危险，所以我才要来。"谢婉凝的声音依然清冷，但眼中却带着一丝温暖，"李崇虽死，但他的党羽还在。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
萧远心中一暖。在这个充满算计和背叛的世界里，能有一个真心关心自己的人，是多么珍贵。
"我也正在担心这个问题。"萧远将司马昭的话告诉了谢婉凝，"你觉得这个司马昭可信吗？"
谢婉凝沉吟片刻，说道："司马昭此人，我有所耳闻。他出身司马氏，虽然不是顶级门第，但也算是书香世家。此人才华横溢，但野心也不小。他今日为你说话，未必是出于义气，更可能是想要拉拢你。"
"你的意思是，他不可信？"
"不是不可信，而是要小心。"谢婉凝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在这个朝堂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司马昭现在与你站在一边，是因为你们有共同的利益。但如果有一天，你们的利益发生冲突，他未必不会反戈一击。"
萧远点了点头。谢婉凝的话，让他对朝堂的复杂性有了更深的认识。
"那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办？"萧远问道。
"稳住阵脚，暗中调查。"谢婉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坚定，"李崇的党羽既然还在，就一定会有所行动。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们行动之前，找出他们的身份和计划。"
"你有什么想法？"
谢婉凝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李崇死了，但他的府邸还在。虽然己经被查抄，但未必所有的秘密都被发现。我想，是时候去那里看看了。"
萧远心中一惊："你要去丞相府？那里现在戒备森严，而且……"
"而且什么？"谢婉凝打断了他的话，"而且危险？萧远，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条路充满危险。如果因为害怕危险就止步不前，那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真正获得胜利。"
她的话，让萧远想起了他们初次相遇时的情景。那时的她，就是这样坚定而无畏，为了复仇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好，我陪你去。"萧远握住了她的手，"但我们必须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
谢婉凝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她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窗外，长安城的夜色深沉如墨。在这看似平静的夜色下，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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