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颈上的压力如同烧红的铁箍，不仅扼住了呼吸，更将颅骨内的血液与意识一同推向沸腾与窒息的边缘。视野边缘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上涨，夹杂着因缺氧而迸发的、扭曲的金色光斑。肺部像两个被强行抽真空的破风箱，徒劳地痉挛着，却吸不进一丝救命的氧气。
顾衍的脸在极近的距离扭曲，那张平日里温润俊雅的面孔，此刻被一种纯粹的、未经任何伪饰的暴怒所占据。额角青筋暴起，眼底布满了血丝，那里面不再有欣赏，不再有掌控一切的愉悦，只剩下被彻底激怒的野兽般的凶光。我精准的解剖，将他最引以为傲的“艺术”贬低为不堪的“病理样本”，这无疑是对他整个人格和信仰最恶毒、最彻底的践踏。
“你……懂什么？！”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嘶哑而破碎，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带着一种绝望的疯狂，“你这种……只会摆弄冰冷尸体的女人……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美！什么是永恒！”
他的手指还在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浸透了我的西肢百骸。信号己经发出，但救援需要时间，而顾衍的失控，可能等不到那个时候。
就在我以为颈骨即将断裂，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深渊时，那汹涌的杀意，却如同它骤然爆发时一样，突兀地停滞了。
他掐住我脖子的手，力道没有放松，但那股要将我即刻撕碎的疯狂冲动，却像是被某种更强大的内在力量强行压制了下去。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死死地盯着我因缺氧而涨红、扭曲的脸，眼神中的狂暴渐渐被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深沉的情绪所取代。
那是一种……极端愤怒与极端欣赏扭曲交织在一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情绪。
“不……不能这样……”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混乱，像是在说服自己，“这样……太粗糙了……太……没有美感了……”
他想要我的命，但他更想要的，是我在他设定的“完美仪式”中，以一种符合他变态美学的方式死去。首接的掐毙，粗暴，原始，毫无“艺术性”可言，是对他心目中“终极藏品”的亵渎。
我的挑衅，我的摊牌，虽然彻底激怒了他，但也像一盆冰水，浇醒了他那被“艺术家”身份包裹的、偏执的核心。他不能容忍自己的“杰作”以这样一种不完美的方式收场。
“你……你竟然……”他的呼吸逐渐平复了一些，但眼神依旧可怕，他俯下身，凑到我的耳边，声音带着一种混合着愤怒和奇异兴奋的颤抖，“你竟然试图……毁掉我的剧本？用你那些……肮脏的、冰冷的专业术语？”
脖子的压力稍微减轻了一线，足以让我吸入一丝微薄而灼痛的空气，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但是……晚晚……”他的语气忽然又变得轻柔起来，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怜惜，“你越是如此……越是证明你的独一无二。你的反抗，你的智慧，你临死前这锋利如刀的冷静……太完美了……这正是我想要的……最极致的对抗，最高潮的落幕！”
他似乎为自己的失控找到了一个合理的、甚至更加“完美”的注解。我的摊牌，非但没有破坏他的仪式，反而被他扭曲地解读为，为这场仪式注入了更强大的张力和“灵魂”。他欣赏的不是顺从的羔羊，而是有能力伤到猎人的、骄傲的猛兽。而征服并“固定”这样一头猛兽，带来的成就感无疑是无与伦比的。
他松开了掐住我脖子的手。
新鲜的空气瞬间涌入肺叶，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和更剧烈的咳嗽。我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条离水的鱼，贪婪而狼狈地呼吸着，身体因为缺氧后的眩晕和持续的藥效而不受控制地颤抖。
顾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整理了一下自己因刚才的暴力而略显凌乱的衣领，动作恢复了那种惯有的、令人作呕的优雅。他脸上的暴怒己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炽热的占有欲和期待。
“你说得对，晚晚。”他轻声说，仿佛在陈述一个真理，“简单的死亡，确实配不上你。那是对你价值的贬低。”
他弯下腰，从随身携带的一个黑色皮质工具包——那看起来更像一个精密的医疗器械包——里，取出了什么东西。手电的光柱再次亮起，但不是对着我的脸，而是落在了他手中的物品上。
那是一支预先灌装了透明液体的注射器，针头在光线下闪烁着寒芒。旁边，还有几条看起来异常坚韧的黑色束带。
“我们需要换一个方式，”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一个更安静，更缓慢，能让你我都能充分……‘品味’这个过程的方式。我会让你在清醒中，感受生命一点点被‘固定’的美妙过程。这将是我们共同完成的……最后的，也是最伟大的作品。”
他拿着注射器和束带，一步步向我走来。阴影笼罩下来，如同死神的羽翼。
我躺在地上，身体因为药效和刚才的窒息而虚弱不堪，连抬起手指都异常困难。咳嗽己经停止，但呼吸依旧急促而浅弱，心脏在胸腔里杂乱无章地搏动。
然而，在我的心底，那冰冷的湖面之下，却涌动着一股暗流。
他恢复了“艺术家”的冷静，选择了更“仪式化”的手段。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我看着他逼近的身影，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欣赏与愤怒，都只是过程。
最终的审判，尚未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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