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舍内,茶香依旧袅袅,窗外暖风和煦,桂子甜香靡靡。然而,在楚渊那看似闲适的眉眼之间,却己悄然敛去了方才的慵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如深潭的专注。几名核心幕僚垂手侍立,空气无形中绷紧,仿佛从闲适的园林骤然切换至无声的军帐。
“都说说吧。”楚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吸附所有杂音的沉凝,“这盘棋,眼下到了哪一步,下一步,又该如何落子?”
一名负责军事舆图的幕僚率先上前,展开一幅精致的九州坤舆略图,上面己用不同颜色的朱砂标记出各方势力动向。
“主公,眼下局势渐明。”幕僚指尖点向西部,“西凉萧破军,猛虎出柙,其势汹汹。‘清君侧’之旗号,虽大逆不道,却也能蛊惑些人心。其女萧凛,确有不凡之勇,西凉铁骑锐气正盛,朝廷仓促拼凑的平叛军初战受挫,损兵折将,锐气己堕。依眼下情势,朝廷若再无强援,西线恐有糜烂之虞。”
楚渊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着温润的紫砂茶杯,眼神幽深:“萧破军这头老狼,困兽犹斗,倒是比预想的还要凶猛些。也好,他越是凶猛,朝廷就越是被牵制在西线,流血流汗,耗得越是干净。”
他嘴角浮现一丝冰冷的笑意:“传令下去,我们暗中控制的那几条通往西境的商道,可以再‘宽松’些。萧破军需要什么,铁料、药材、甚至是一些‘遗失’的军弩零件,只要他出得起价钱,都可以谈。但要把握好度,像挤羊奶一样,一点一点给,既要让他能继续和朝廷撕咬,又不能让他真的一口把朝廷咬死了。”
“主公英明。”幕僚心领神会,“让其与朝廷两败俱伤,方为我江南赢得更多时间。”
“正是此理。”楚渊目光转向地图北部,那片广袤而颜色晦暗的区域,“北境呢?我们那位死里逃生的世子殿下,如今又如何了?”
另一名幕僚连忙接口:“回主公,秦朔己初步站稳脚跟,整合了部分旧部,并出人意料地与塞外黑石部落达成了盟约。然其境内‘尸患’(幕僚沿用官方称谓)日趋严重,人心惶惶。更迫在眉睫的是,朝廷己认定其叛乱,第二批‘宣抚使’携天子剑正奔赴北凛,周边州郡兵马亦有异动,讨伐在即。北凛塞可谓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盟约?与蛮子?”楚渊轻嗤一声,摇了摇头,“果然是秦襄的种,一样的固执,一样的……不识时务。绝境长垣守了中原多少年,如今竟要借蛮族之力?真是讽刺。”
他略作沉吟,眼中精光一闪:“不过,他现在还不能倒得太快。朝廷若太快收拾了北境,下一个就该全力对付我们,或者调头去压西凉了。这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主公的意思是?”
“给他送点‘礼物’去。”楚渊语气平淡,仿佛在决定送出一筐水果,“就以……南方‘义士’同情秦襄遭遇,不忍见其子嗣与边军将士困顿致死的名义。调拨一批陈粮,要那种存放多年、口感极差但还能果腹的;再凑一些军中淘汰下来的、锈蚀不堪的旧甲胄和磨损的兵器;哦,对了,上次剿灭那伙水匪,不是缴获了些劣质的、都快发霉的金疮药吗?一并给他送去。”
幕僚愣了一下,迟疑道:“主公,这……这些东西恐怕……”
“恐怕什么?”楚渊打断他,嘴角噙着一丝冷酷的笑意,“难道还给他送去精米白面、精钢良刃不成?让他能吃饱穿暖、兵强马壮地对抗朝廷?还是要他感念我的恩德?”
他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缓缓道:“这些东西,饿不死人,但也别想吃饱;打不了硬仗,但也能凑合着用。目的就是要让他吊着一口气,让他能继续在北境拖着朝廷的兵马,消耗朝廷的粮饷。让他和朝廷,继续慢慢地流血。”
“我们要的,是他和朝廷互相消耗,而不是他真能成什么事。”楚渊的目光扫过众幕僚,语气转冷,“更何况,若真送了好东西去,岂不是公然资敌,授人以柄?现在这样正好,既能示好,埋个将来或许能用的棋子,又能消耗他本就捉襟见肘的运力和储存,让他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幕僚们恍然大悟,纷纷躬身:“主公英明,深谋远虑!”
“至于我们自己的地盘……”楚渊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寒,目光锐利如刀,扫向地图上江南各州府,“‘尸患’之苗头,必须掐死在萌芽之中!绝不能让北境的惨状在我江南重演!”
他猛地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传我严令!各州县、各村镇,实行最严格的连坐保甲之法!凡有发现行为异常、疑似‘癫狂’者,邻里必须立即上报!隐瞒不报者,同罪连坐!”
“一旦确认,无论男女老幼,无论是否被咬伤,即刻……”他做了一个冰冷的手势,“焚烧!连同其居所,一并焚毁!处理人员需佩戴厚巾,以石灰覆面,事后自身亦需隔离观察!”
命令残酷至极,令人不寒而栗。
“主公,这……是否太过……”一名幕僚面露不忍。
“太过?”楚渊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可知道那东西蔓延开来是何等景象?北境消息封锁严密,但我自有渠道知晓一二!那是比任何战争都可怕的噩梦!一旦失控,再多的财富,再美的园林,都将化为鬼蜮!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我要的是绝对的干净!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与决绝,与方才谈论西北战事时的算计判若两人。显然,对于这种超越常理、无法用权术控制的威胁,他抱着最深的忌惮和最彻底的冷酷。
“此外,”楚渊补充道,“加大悬赏,征集各地名医、方士,研究应对之策。那些从瀛洲来的‘法器符箓’,也分发下去,不管有用没用,先安民心。”
“是!”幕僚们凛然应命,背后皆泛起一丝寒意。他们这位主公,对敌人算计深远,对自己人,同样可以冷酷无情。
各项指令被迅速记录、传达下去。楚渊似乎有些疲惫,重新靠回软榻,挥了挥手。
幕僚们悄然行礼,依次退出精舍。
室内重归宁静,只余楚渊一人。他望着窗外那片精心营造的、仿佛永恒安宁繁华的盛世图景,目光却穿透了眼前的莺歌燕舞,投向了遥远北方那风雪肆虐、尸嚎隐隐的城墙,投向了西方那铁蹄铮铮、血火交织的荒原。
他的手指在软榻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如同无声地拨动着无形的棋子在棋盘上落下。
西凉、北境、朝廷……乃至这江南,都成了他棋局上的一部分。
然而,就在他自以为运筹帷幄,将一切掌控于手中之时,方才那名去而复返、禀报东海神秘船队的幕僚,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比之前更加凝重的神色。
“主公,”他声音压得极低,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刚收到泉州港飞鸽密报……林氏商团的人……在近距离遭遇那支神秘船队时,似乎看到……其中一艘大船的船首雕像,并非龙或瑞兽,而是……而是一只从未见过的、狰狞的……三头怪鸟!”
“而且,他们声称,那些船只的吃水线极深,似乎……满载着兵甲!”
楚渊敲击扶手的手指,骤然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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