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车的车轮碾过青岛西镇坑洼不平的石板路,发出单调而压抑的辘辘声。陈默(李慕华)蜷缩在车斗里,身上那套略显宽大的西装遮掩不住绷带下伤口的隐隐作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脸上刻意涂抹的灰尘和油污,配合着惊魂未定的眼神,完美复刻了一个在骚乱中侥幸逃生、狼狈不堪的商人形象。然而,在他看似涣散的瞳孔深处,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如同淬火的钢刃,收敛了所有光芒,只待最后一击。
怀表形状的高浓缩炸药紧贴着他胸口的内袋,金属外壳传来死亡般的冰冷触感。这小小的物件,承载着摧毁魔窟、终结服部哲也野心的最后希望,也大概率将是他生命的终点。他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从北平的逃亡到津港的挣扎,从潜入青岛到身陷囹圄,一路走来,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每一次呼吸都混杂着血腥味。死亡,早己是熟悉的邻居。
车子在一个堆满废弃渔网和烂木箱的僻静巷口停下。车夫,一个沉默寡言、眼神锐利的汉子,低声说了句“保重”,便迅速蹬车消失在晨雾中。按照计划,陈默需要在这里“游荡”片刻,等待日军巡逻队的“发现”。
清晨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海腥和硝烟混合的怪异气味。远处,崂山方向隐约还有零星的枪声传来,提醒着昨夜激战的余波未平。陈默靠在一个破败的墙角,微微喘息,表演着体力不支和心神恍惚。他的感官却提升到极致,捕捉着周围每一个细微的声响——海鸥的鸣叫、远处市场的喧嚣、以及…逐渐清晰的、皮靴踏在石板上的整齐脚步声。
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堆满劫后余生的惊恐和看到“救星”般的急切,踉跄着从墙角冲出,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挥舞着手臂,用带着浓重南洋口音的中文嘶哑地呼喊:“太君!救命!救命啊!”
一队六人的日军巡逻队出现在巷口,为首的军曹警惕地举起步枪,厉声喝道:“站住!什么人?!”
“我…我是南洋商人李慕华!昨晚…昨晚在研究所遇袭…我…我逃出来了…”陈默扑到近前,身体“虚弱”地晃了晃,恰到好处地展示着手臂上渗血的绷带和浑身的污渍,眼神充满了恐惧和恳求,“求太君…送我回研究所…小野课长…服部大佐…他们知道我…”
他精准地抛出了小野次郎和服部哲也的名字,这是他能活命的唯一筹码。
军曹狐疑地打量着他,用生硬的中文盘问了几句细节。陈默对答如流,将昨晚的混乱描述得惊心动魄,重点强调自己是如何在“歹徒”袭击中侥幸逃脱,对研究所内部的具体情况则表现得“惊吓过度、记忆模糊”。他的表演天衣无缝,那种商人的精明和怕死混杂的气质被他拿捏得恰到好处。
军曹显然接到了相关指令,对“李慕华”这个名字有印象。他犹豫了一下,用无线电和上级简短沟通后,示意两名士兵上前架住陈默(看似搀扶,实为押解)。“跟我们走。”
重返魔窟的路途,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越靠近研究所,哨卡越多,盘查越严。随处可见弹痕和爆炸留下的焦黑痕迹,日军士兵的眼神如同鹰隼,充满了大战后的紧张和戾气。陈默低垂着头,扮演着惊弓之鸟的角色,心中却冷静地记录着沿途的布防变化和兵力调配。研究所外围的防御明显增强了数倍,铁丝网拉起了新的,还增设了临时火力点。
研究所大门更是戒备森严,沙袋工事后面架着重机枪,进出人员车辆受到极其严格的检查。当巡逻队押着陈默抵达时,立刻引起了高度关注。一名尉官亲自出来核实身份,反复盘问,目光如同刀子般在陈默脸上刮过。
陈默始终保持着那种劫后余生、急于寻求庇护的脆弱状态,对任何质疑都表现出委屈和后怕,反复强调自己与服部大佐、小野课长的“合作关系”以及遭遇的“无妄之灾”。他的说辞逻辑自洽,情绪到位,加上手臂上真实的伤口和一身狼狈,暂时没有露出破绽。
最终,在经过近半小时的严格审查后,他被允许进入研究所,但首接被带到了综合科研楼一层的一间临时审讯室,而非他之前居住的小楼。这显然不是“保护”,而是升级的软禁和审查。
审讯室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墙壁光秃秃的,窗户被封死,气氛冰冷。两名面无表情的日军特务课人员负责看守他,不允许他随意走动或与外界接触。小野次郎没有立刻出现,服部哲也更是踪影全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伴随着巨大的心理压力。陈默安静地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实则大脑飞速运转,推演着各种可能的情况和应对方案。怀表中的炸药如同定时炸弹,提醒着他任务的紧迫和终极性。他必须尽快见到服部哲也,接近“蜂巢”核心。
中午时分,审讯室的门被推开。进来的不是小野次郎,而是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神色冷峻的中年日本男人。陈默认得他,是研究所的几名高级日籍研究员之一,似乎姓中村,地位不低,但平时深居简出。
“李桑,”中村研究员的中文很流利,但语调冰冷,不带任何感情,“听说你昨晚经历了一场灾难。”他拉开椅子坐下,目光锐利地审视着陈默,不像关心,更像是在检查一件实验标本。
“中村博士…”陈默露出恰到好处的恭敬和惊魂未定,“是的…太可怕了…那些暴徒…”
“据我们所知,袭击者训练有素,目标明确。”中村打断他,首接切入核心,“你对他们的身份,有什么猜测吗?”
致命的试探来了。陈默心中凛然,脸上却露出茫然和愤怒:“我…我不知道啊!我就是个生意人…他们抢了我的钱,还想杀我灭口…肯定是冲着那批紧俏货来的!作者“天地留白”推荐阅读《谍战,潜伏成为鬼子亲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再次将祸水引向“黑市争夺”,这是最符合他商人身份的逻辑。
中村盯着他,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紧俏货…‘铱-7’?”他轻轻吐出这个词,观察着陈默的每一丝反应。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但脸上瞬间浮现出极度痛心和懊恼的表情:“是啊!那批货…我好不容易…唉!全完了!我的定金…我的信誉…”他捶胸顿足,将一个利益受损的商人演绎得淋漓尽致。
中村沉默了片刻,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一页,上面似乎记录着一些数据。“李桑,你说你是通过香港的渠道联系货源。具体是哪家商行?联系人是谁?交易流程是怎样的?”
更加细致和专业的背景核查!陈默早有准备,流利地报出了预先背熟的、经得起一定程度调查的香港皮包公司名称和虚拟联系人信息,并详细描述了通过瑞士银行本票交易的“标准流程”,甚至提到了几个真实的、但无关紧要的南洋中间人名字作为佐证。
中村一边听,一边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偶尔会插入一两个极其专业的问题,涉及稀有金属国际贸易的细节和香港当时的金融管制条例。这些问题刁钻而突然,旨在测试陈默知识的深度和真实性。
陈默凭借“老板”提供的详尽资料和自身强大的记忆与应变能力,谨慎作答,既展现出对行业规则的熟悉,又巧妙地回避了过于深入的技术细节,始终维持着“精明商人而非技术专家”的人设。他的对答如流和情绪的自然流露,似乎暂时打消了中村的一些疑虑。
问话持续了将近一小时。最后,中村合上笔记本,站起身,语气依旧冰冷:“李桑,你的遭遇,研究所会调查清楚。鉴于目前的安全形势,请你暂时留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服部大佐…可能会亲自过问此事。”
听到“服部大佐”西个字,陈默心中一动,但脸上只是露出受宠若惊和一丝不安:“是…是…一切听大佐安排。”
中村离开后,审讯室再次陷入死寂。陈默知道,第一关暂时过去了,但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服部哲也的“亲自过问”,将是决定生死的一刻。
下午,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外面偶尔传来车辆进出和人员走动的声音,但再无人来打扰他。陈默利用这段时间,继续在脑中模拟着与服部哲也见面的场景,推演着每一种可能的话术和行动方案。他将怀表炸药的结构和使用方法在脑中过了无数遍,确保在最后关头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这次进来的,是小野次郎。
小野次郎的脸色比之前更加憔悴,眼神中充满了疲惫、紧张,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他看了看陈默,语气复杂地开口:“李先生…服部大佐要见你。现在。”
终于来了!
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紧张和敬畏:“是…是…”
他跟着小野次郎走出审讯室,穿过气氛更加肃杀和紧张的走廊。研究所内部明显加强了巡逻,许多实验室的门紧闭着,透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他们没有去服部哲也通常所在的办公室,而是走向通往地下层的专用电梯。
电梯需要特殊的钥匙和密码才能启动。小野次郎熟练地操作着,电梯门缓缓合上,向下运行。陈默的心跳随着下降的失重感而加速。目的地是哪里?指挥中心?还是…“蜂巢”本身?
电梯停下,门打开。外面是一条灯火通明、但异常安静的地下走廊,墙壁是冰冷的混凝土,空气中有一种更浓的消毒水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臭氧和腐败物质混合的怪异气味。这里的气氛,比地上更加凝重和诡异。
小野次郎带着陈默走到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金属大门前。门口站着两名佩戴手枪、眼神如同机器般冰冷的守卫。小野次郎出示证件,低声交涉了几句。守卫仔细检查了陈默全身(简单的搜身,并未发现内袋的怀表),然后按动了门边的按钮。
金属大门缓缓滑开,发出低沉的嗡鸣。
门后的景象,让陈默的呼吸骤然停止。
这是一个宽敞的地下空间,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一个前厅兼指挥观察站。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墙占据了整面墙壁,玻璃墙后面…正是那个他曾在通风管道中窥见的、如同地狱般的“蜂巢”主体区域!只是此刻的视角更高、更全面!
可以看到下方密密麻麻的铁笼,以及里面那些扭曲蠕动的身影!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空间中央,有几个特制的、更加坚固的透明隔离舱,里面似乎正在进行着某种…活体实验!穿着全封闭防护服的研究人员正在记录数据,而服部哲也,就背对着他们,站在玻璃墙前,静静地凝视着下方的“成果”。
他穿着一尘不染的将官服,身姿挺拔,但那股阴冷的气息,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让人不寒而栗。
小野次郎示意陈默留在门口,自己快步走到服部哲也身后,躬身低语:“大佐,李慕华带来了。”
服部哲也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抬了抬手。
小野次郎退到一旁,对陈默使了个眼色。
陈默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房间。怀表炸药紧贴着胸口,冰冷而沉重。最终的对决,就在眼前。他能否在服部哲也这只老狐狸面前,完成这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击?
信任度,在踏入房间的瞬间,剧烈地波动起来,最终定格在29/100。
系统依旧沉默,仿佛在等待着最终审判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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