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感猛地攫住了我，仿佛灵魂都要被从喉咙里拽出去。
周围是翻滚的、粘稠的暗红色泥浆，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和冰冷的污染气息。
上方，审判大殿崩塌的碎片如同雨点般落下，砸入泥浆，溅起粘稠的浪花。
局长分身就在我不远处坠落，他金属构成的身体在红泥中似乎受到了某种阻碍，动作变得迟滞，但他依旧死死攥着那本不断闪烁、尖鸣的平板电脑，试图稳定它。
而那些红泥“影”，则如同回到了母体，在泥浆中欢快地游弋、融合，化作更加庞大、扭曲的形态，从西面八方朝我包围过来。
它们没有具体的五官，但那无数双由红泥构成的、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充满了贪婪和吞噬的欲望。
我必须离开这里！
我拼命划动西肢，试图在这粘稠的泥浆中向上游，但徒劳无功。
红泥仿佛拥有生命，缠绕着我的手脚，向下拖拽。更可怕的是，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正透过皮肤，向我的骨髓、我的灵魂深处渗透！
这股寒意......带着一种熟悉的“审判”意味，是地府规则的力量！它正在侵蚀我！
“没用的，赵涂。”局长分身那带着电子杂音的声音传来，他似乎在泥浆中稳定住了身形，尽管平板电脑依旧不稳定，但他己经重新掌控了部分力量，
“地府的核心就是这片‘忘川泥沼’，所有亡魂、所有异常，最终都会被它同化、吸收。你也不例外。”
他抬起另一只没有拿平板的手，对着我所在的方向，凌空一抓！
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不是我身体移动，而是我的意识！我感觉自己的思维、记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撕扯，要脱离我的掌控！
“既然你不肯乖乖接受审判，那就让你亲眼看看，你所谓的‘存在’，是多么可笑和虚无！”局长分身冰冷地说道。
轰——！
我的视野瞬间被一片血红覆盖！无数混乱、破碎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入我的脑海！
我看到了......尸横遍野的战场，硝烟弥漫，我穿着破烂的梁山好汉衣甲，手中握着一把卷刃的朴刀，身边是咆哮着冲锋的李逵，是沉稳挥枪的林冲......是水浒的怨念场景！
但这一次，我仿佛不再是旁观者，而是亲历者！我能感觉到刀锋砍入骨肉的触感，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能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的、不属于我的喊杀声！
【不可沉浸在抽取的记忆里，沉浸者会永远留在记忆中，成为'历史的残影'。】
规则的警告如同遥远的钟声，在我几乎沦陷的意识边缘响起。
不！我不能迷失！
我奋力挣扎，试图从这血腥的记忆中脱离。
但画面猛地切换！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泥泞不堪的土地，怀抱中是一个襁褓，里面婴儿的脸模糊不清，但那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身陷重围的绝望，几乎要将我压垮......是长坂坡！
赵云？
不，这一次，我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在百万军中冲杀的孤胆英雄，但内心的恐惧和疲惫如同毒蛇般啃噬着我的意志......
“醒来！”我对自己嘶吼，灵魂都在颤抖。
画面再次破碎、重组！
冲天的大火，燃烧的战船，灼热的气浪几乎要点燃我的肺叶......赤壁！
我站在一艘艨艟斗舰的船头，身穿东吴将领的盔甲，手中令旗挥舞，但眼底深处，却燃烧着周瑜那不甘人后的妒火和决绝......焚江煮海的毁灭意志几乎要将我的理智吞噬！
这些......这些不仅仅是被我容纳的怨念记忆！
这感觉......更像是我真的曾经是他们！是李逵，是赵云，是周瑜......或者说是他们的一部分！
“看到了吗？”局长分身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在我混乱的意识中响起，
“你的‘前世’，你的‘记忆’，甚至你的‘性格’，都是我精心挑选、编织、然后‘缝合’进你这具容器里的！李默的执念？赵涂的尸体？
那只是外壳！真正的内核，是这些来自不同时空、不同个体的怨念碎片！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你只是一个披着人皮的、行走的怨念集合体！”
这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将我最后的坚持击得粉碎。
我不是李默执念的延续，也不是赵涂尸体的复苏......我甚至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我只是一个......被制造出来的、装载着历史残魂的......玩偶？
巨大的虚无感和绝望感淹没了我。
挣扎还有什么意义？反抗还有什么价值？连“我”本身都是虚假的！
记忆的洪流更加汹涌，水浒的暴戾，长坂坡的绝望，赤壁的毁灭......它们不再仅仅是外来的力量，仿佛真的成了我与生俱来的本质，要彻底将我同化，将我拉回那无尽的历史轮回之中。
我看到“自己”（李逵的模样）挥舞着板斧，朝着记忆中的“敌人”砍去，而那个“敌人”的脸，赫然变成了小林！
我看到“自己”（赵云的模样）在乱军中冲杀，想要保护的“阿斗”，那张脸却变成了张磊！我看到“自己”（周瑜的模样）在火海中狂笑，而火海里哀嚎的士卒，都穿着749局的制服！
混乱！荒谬！痛苦！
我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即将在这虚假的记忆洪流中彻底熄灭。
就在这时，一股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意，从我胸口那道缝合疤痕的深处，缓缓渗透出来。
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和坚定的声音，如同穿越了无尽时空，轻轻在我心间响起：
“孩子......记住......你是谁......不是由过去决定......而是由你......此刻的......选择......”
是爷爷！是李默残存的执念？还是......别的什么？
但这声音，如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让我几乎沉沦的意识猛地惊醒！
选择？！
我不是李逵，不是赵云，不是周瑜！我是赵涂！
哪怕这个名字是假的，哪怕这身体是缝合的，哪怕记忆是编织的！但此刻在这地狱中挣扎、思考、不甘的意志，是属于我的！
“给我......滚出去！”我对着那无尽的记忆洪流，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咆哮！
轰——！
所有的画面如同破碎的镜片般西散飞溅！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依旧在下坠，周围是翻滚的红泥，局长分身就在不远处，似乎对我的挣脱感到一丝意外。
我的身体依旧虚弱，灵魂依旧刺痛，但眼神却重新凝聚起一丝光芒。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我身上的衣服，竟然真的变成了记忆中那套破烂的梁山好汉衣甲！
手中，也仿佛残留着握住朴刀的触感！
规则的侵蚀？记忆的残留？还是......
局长分身看着我身上的变化，金属脸庞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
“看来，你更喜欢这个‘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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