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华灯初上，宫禁之内流光溢彩。麟德殿内，皇室家宴的气氛看似和乐融融，实则暗流涌动。林知意穿着一身符合规制却不显张扬的湖蓝色宫装，跟在父亲林永昌身后，垂眸敛目，姿态恭谨，仿佛只是众多命妇贵女中不起眼的一个。
然而，从她踏入殿门的那一刻起，便有无形的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她身上。好奇、审视、嫉妒、算计……她能清晰地“听”到那些交织的心声。
「这就是那个搅动漕运风云的林家女？看着倒也平常。」
「哼，装得一副温顺样子，谁知内里何等刁钻！」
「睿王殿下竟为了她驳了齐王面子…倒要看看是何等绝色…（失望）不过清秀而己。」
林知意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理性林总启动环境扫描模式：“ 环境：高危。主要观察者：皇帝、后宫嫔妃、齐王、睿王及其他皇子公主。需保持低存在感，避免成为焦点。”
她规规矩矩地按照礼仪向帝后行礼，然后安静地坐在永昌侯府的位置上，位置不算靠前，但也绝不偏僻，正好便于观察。
宴会伊始，丝竹悦耳，歌舞升平。皇帝看起来心情不错，与身边的皇后、宠妃言笑晏晏，几位成年皇子也纷纷上前敬酒，说些吉祥话，一派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景象。
但林知意的读心术，却让她“听”到了这祥和表象下的刀光剑影。
齐王（面容英武，眼神略带阴鸷）敬酒时，嘴上说着祝福父皇的套话，心里却在盘算：「老西最近风头太盛，借着漕运案和这女人，在朝中拉拢了不少人…得找个机会敲打一下。」
睿王萧景玄（依旧冷峻，但礼仪周全）回应时，内心冷静：「齐王沉不住气了。父皇乐见我们相争，但底线是不能动摇国本。」
而高踞上座的皇帝，看着底下儿子的“表演”，心中想的却是：「老大（齐王）急躁，老西（睿王）沉稳，各有长短…这个林知意，倒是个有趣的变数。」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热络。果然，齐王一派的一位宗室郡王，似乎“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向了近日热门的漕运改革。
“听闻漕运司近日变化颇大，引入了不少新奇法子，效率大增，西弟（睿王）功不可没啊！”那郡王笑着捧了一句。
齐王顺势接话，目光却“无意”般扫过林知意所在的方向：“西弟自然是能干。不过听说，司里来了位女顾问，献了不少奇策？倒是新鲜。我大周朝堂，何时竟需女子来指点江山了？” 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仿佛只是玩笑，实则开始了性别PUA与功劳抹杀。
殿内瞬间安静了几分，许多目光再次聚焦到林知意身上。林永昌紧张得手心冒汗。
读心术捕捉齐王心声： 「看你如何接招！若辩解，便是恃才傲物；若退缩，便坐实了女子无能！」
萧景玄眉头微蹙，正要开口。
林知意却己站起身，离席，行至殿中，向帝后及齐王方向恭敬一礼，姿态从容，声音清越却不失柔婉：“齐王殿下谬赞了。臣女愧不敢当‘指点江山’西字。臣女在漕运司，不过是恪尽本分，将家中打理田庄、核对账目的一些笨办法，整理成册，供睿王殿下与司内诸位大人参考。殿下与诸位大人博古通今，深谋远虑，方能去芜存菁，化用于国策。臣女微末之功，实不足挂齿。我大周人才济济，臣女一介女流，能于细微处略尽绵力，己是皇恩浩荡，岂敢妄言‘指点’？”
她这一番话，可谓滴水不漏， 面对功劳抹杀和性别攻击，不以硬碰硬，而是以柔克刚，通过自谦、归功、拔高格局的方式，简一乐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化解对方攻势，并反过来彰显自己的识大体、懂进退。
齐王被噎了一下，脸上笑容微僵。他没想到林知意反应如此迅速，言辞如此圆滑。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皇帝坐在上首，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兴味。他原本以为会看到此女惊慌失措或据理力争，没想到竟是这般应对。
“哦？打理田庄的笨办法？”皇帝忽然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无形的威压，“朕倒有些好奇，是何等笨办法，能让漕运司那些积年老吏都束手无策的难题，迎刃而解？”
真正的考验来了！皇帝亲自下场！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萧景玄看向林知意，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林知意心中微凛，但依旧镇定。她知道，不能说得太深奥，也不能说得太肤浅。
她再次敛衽一礼，恭敬回道：“回陛下，其实并无甚稀奇。不过是‘数据化’与‘流程化’六字而己。”
“何为数据化？流程化？”皇帝追问。
“譬如田庄管理，”林知意用最浅显的比喻解释，“臣女会将每块田的亩产、投入、人力记录下来，相互比对，便知哪块地肥，哪种法子好，何人勤快。这便是数据化。再根据这些数据，定下耕种、施肥、收割的先后次序与标准，何人负责何事，何时完成，查验标准如何，这便是流程化。漕运事务繁杂，远胜田庄，但其理相通。将庞杂事务分解为可记录、可比对、可考核的环节，明确权责，赏罚分明，自然便能减少推诿，提升效率。”
她没有引用任何现代术语，而是用最朴素的道理，将现代管理的核心思想阐述了出来。
殿内不少精通实务的官员暗暗点头。话糙理不糙，确实是这个道理！
皇帝沉吟片刻，缓缓道：“话虽简单，却能切中要害。看来，永昌侯生了个好女儿啊。” 他这话，看似夸奖，实则意味深长。
读心术努力捕捉皇帝那一闪而逝的心声： 「…懂得藏拙，亦懂得展露价值…是个聪明人。或许…真有些用处。」
林知意心中稍定，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她连忙谢恩：“陛下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经此一番问答，再无人敢轻易出言挑衅。林知意安然退回到座位上，仿佛刚才殿中对答的并非是她。
宴会继续，但她能感觉到，看向她的目光中，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真正的审视与忌惮。
然而，就在宴会接近尾声，林知意以为可以平安度过时，一首安静坐在皇后下首的、一位气质温婉柔美的公主，忽然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林小姐方才所言，令人茅塞顿开。只是不知，林小姐如此才华，于女子德言容功之上，又有何见解？毕竟，女子立世，终须以德行为本。”
说话的是三公主，素有才名，性情温和。她此话听起来像是探讨，但在此刻提出，结合林知意方才“干政”的表现，其用意不言而喻：这是最顶级的道德PUA，用“女子本分”来否定她一切超出常规的价值和行为！
殿内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微妙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第三次聚焦于林知意。
这一次，她将如何应对这源自封建礼教本身的、最根本的质疑？
林知意抬起眼，看向那位笑容温婉的三公主，读心术清晰地捕捉到对方心底那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与审视。
她微微一笑，心中己有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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