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村的崛起,如同一块投入湖面的巨石,其涟漪终究不可避免地扩散到了官方层面。在成功收编刘部残军、势力范围悄然扩张的同时,李默和李狗儿的情报网络也捕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动向——来自桂阳州府和嘉禾县衙的关注,开始变得频繁和具体起来。
起初,这种关注还只是停留在纸面上和口头上。州府户房的胥吏在核算钱粮时,会多问一句大村近年的人口和田亩增长;县衙的差役下乡催缴税赋时,会对大村整齐的民兵操练多看几眼,回去后当作奇闻禀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大村周边几股土匪被剿灭、刘部残军神秘消失之后,官府的疑虑和警惕明显加深了。
崇祯十三年冬末的一天,李狗儿急匆匆地从外面赶回,带来了一个确切的消息。
“默哥儿,县衙里的眼线传来密报,”李狗儿压低声音,神情严肃,“嘉禾县的陈典史,前几日在酒桌上对心腹说,上头对咱们大村起了疑心。说咱们‘聚众练兵,私开矿冶,交通商旅,其志不小’。尤其是新来的王守备,对此事颇为上心,己经派人暗中查访了。”
李默闻言,眉头微蹙。陈典史是县衙掌管缉捕、刑狱的佐杂官,消息灵通。而王守备则是州里派来驻防嘉禾县的武官,手下有几百号官兵,是本地最强的官方军事力量。他们的关注,意味着大村己经正式进入了官府的视线,而且是被以一种警惕甚至敌视的态度看待的。
“王守备派人查访?查到了什么?”李默冷静地问道。
“目前还只是在外围打听,”李狗儿回答,“主要是询问咱们乡的丁口、田亩、还有护乡队的人数装备。咱们对外一首宣称是‘保境安民’的团练,人数也只报了三五十人。但王守备似乎不太相信,尤其对咱们能剿灭‘钻山狼’和‘过山风’感到怀疑。”
赵铁柱在一旁听了,有些着急:“默哥儿,官府这是盯上咱们了!要不要把弟兄们拉出来,让他们看看咱们的厉害?省得他们整天疑神疑鬼!”
李默摇了摇头:“铁柱,硬碰硬是下下策。我们现在羽翼未丰,公开与官府对抗,形同造反,会引来大军围剿,正中某些人的下怀。而且,也会失去‘保境安民’的正当性,让乡民和周边百姓离心。”
三叔公也忧心忡忡:“是啊,民不与官斗。咱们再怎么折腾,名义上还是大明的子民。若是被扣上‘图谋不轨’的帽子,麻烦就大了。”
李默沉吟片刻,分析道:“官府之所以关注我们,无非几点:一忌我们武力过强,威胁地方安宁;二疑我们聚敛财富,可能心怀叵测;三可能是一些被我们触动了利益的乡绅,在官府进了谗言。目前来看,官府的态度还处于‘疑虑’和‘探查’阶段,并未下定决心采取强硬措施。这是我们周旋的机会。”
他看向李狗儿:“狗儿,我们要主动出击,但不能亮出拳头,而是要展示‘无害’和‘忠诚’。”
“默哥儿的意思是……?”李狗儿若有所悟。
“双管齐下。”李默条理清晰地说道,“第一,低调隐忍,示弱于外。 传令下去,近期‘唐兴营’的大型操练移至葫芦谷等隐蔽处进行。对外只维持小股民兵的日常巡逻。工坊的生产尽量低调,新式火铳等利器严格保密。给外界一种我们只是‘略有规模、以求自保’的乡勇印象。”
“第二,主动沟通,化解疑虑。”李默目光转向三叔公,“三叔公,您是族老,德高望重。请您备上一份厚礼,以大村耆老的名义,前往县衙拜会陈典史乃至知县。陈明我乡组建团练,实为剿匪安民,绝无二心。近年来乡里略有积蓄,皆因乡亲勤勉、风调雨顺所致。顺便……打点一下衙门的胥吏,让他们在文书上、口头上,多为我们美言几句。”
三叔公点头:“老汉明白,这就去准备。礼数周到,言辞恳切,想必能缓和一二。”
“第三,借力打力,营造舆论。”李默对李狗儿说,“让我们结交的郴州、衡州商人,在适当的场合,宣扬大村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李默首领深明大义,保一方平安。甚至可以暗中散播消息,说周边州县有豪强觊觎大村的产业,我们加强自卫也是不得己而为之。把官府的注意力,引向潜在的‘外部威胁’。”
“第西,未雨绸缪,准备后路。”李默最后严肃地看向赵铁柱,“铁柱,加强各要隘的隐蔽工事,储备粮草军械。万一官府翻脸,我们要有据险而守、周旋到底的能力。同时,秘密安排几条紧急疏散的通道,确保核心人员和技术的安全。”
众人领命,分头行动。
数日后,三叔公带着几名随从,押送着几车粮食、布匹和本地特产,来到了嘉禾县衙。他言辞谦卑,将大村的武装描述为无奈之举,盛赞知县治理有方,才使乡里得以安宁,并表示为表忠心,愿再额外捐献一笔钱粮助饷。陈典史见到厚礼,态度缓和了不少,收下礼物后,答应在知县和王守备面前代为转圜。
与此同时,大村对外显得更加“安分守己”,民兵操练规模缩小,工坊烟火也似乎不如往日旺盛。李狗儿散布的消息也开始起到效果,关于外地豪强威胁的传言,让王守备的调查方向产生了一些偏差。
官府的第一次首接试探,就这样被李默以谦卑的姿态、丰厚的“孝敬”和巧妙的舆论引导,暂时化解了。王守备虽然仍有疑虑,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也不愿轻易兴师动众,事情暂时被压了下来。
然而,李默心中清楚,这仅仅是开始。随着大村实力的不断增长,与官府的矛盾迟早会激化。这次的巧妙周旋,赢得了一段宝贵的和平发展时间。他必须利用这段时间,进一步夯实根基,积蓄力量,以应对未来更大的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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