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溪镇的青石板,沈微己把两盆兰草从灶边挪到窗台。瓦盆是前几日从镇西杂货铺淘的粗陶,沿口磕了个小豁,倒衬得兰草的绿更嫩些——叶片上还沾着昨夜的露水,亮晶晶的,像极了在宫里时,御花园兰草叶上的晨霜。她蹲在窗下,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还带着点凉,却比昨日刚挖回来时挺括了不少,心里先松了半截。
灶上的砂锅里,姜块正滚得软透。她前日听布庄掌柜说京中己冷透,便想着煮些姜茶暖身子,煮着煮着,倒想起萧彻畏寒,从前在浣衣局,他总把暖炉揣在怀里,指尖却还是凉的。那时她没敢多问,如今隔着这千里路,倒只能借着这姜茶的热气,替他多暖几分。砂锅盖缝里冒出的甜香混着辛辣,慢悠悠漫过窗台,缠在兰草叶上,倒有了些过日子的温乎气。
“微丫头,在家吗?”院门外传来张婶的声音,还带着点风里的凉意。
沈微赶紧擦了擦手起身开门,见张婶手里攥着个针线笸箩,鬓角沾了点碎雪——想来是刚从镇东扫雪回来。“婶子进来坐,刚煮了姜茶,暖暖身子。”
张婶迈过门槛,眼睛先瞟到了窗台上的兰草,脚步顿了顿,凑过去细瞧:“这兰草看着金贵,叶片润得像抹了油,莫不是京里带来的品种?镇外野兰坡的草,可没这么精神。”
沈微正往碗里舀姜茶,闻言手顿了顿,青瓷碗沿磕在砂锅边,叮地一声轻响。她把碗递过去,笑着岔开话:“就是野兰坡挖的,前几日下霜冻蔫了,撒了点草木灰,倒缓过来了。婶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张婶接过碗,吹了吹热气,却没喝,眼神还落在兰草上:“来借你那根细钢针,虎子的棉衣扣子松了,粗针缝不牢。不过话说回来,微丫头,你这院里的物件,倒越来越精细了——前几日那楠木织机,今日这兰草,莫不是京里有相好的,悄悄给你捎东西?”
这话问得首白,沈微红了耳根,指尖无意识地蹭着碗沿。她知道张婶是好意,溪镇的邻里都热络,谁家有点新鲜事,转眼就能传遍,可这事偏偏是她不能说的。她垂着眼,搅了搅碗里的姜茶,糖块还没化透,沉在碗底:“婶子说笑了,织机是布庄掌柜帮忙找的木料,兰草就是顺手挖的。您看虎子的棉衣,领口是不是松了?我瞅着上次他穿,总往下滑,等会儿我帮您缝两针,保管结实。”
张婶见她不肯说,也不追问,只笑了笑,从笸箩里拿出棉衣:“还是你心细。这孩子皮实,衣裳总穿得磨边,亏得有你帮衬。”
沈微接过棉衣,指尖触到粗布上的补丁,想起自己刚入宫时穿的旧棉鞋——也是这么补丁摞补丁,却没这么暖和。她找了细钢针,穿上线,坐在窗下缝补,兰草的影子落在布上,轻轻晃着。张婶喝着姜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镇里的事,说东头李家的新媳妇生了娃,说西头的粮铺今日要发冬粮,沈微听着,手里的针脚却没乱,每一针都缝得扎实。
等把棉衣缝好,张婶拿着针线笸箩走了,临走时还回头说:“微丫头,有相好的也别藏着,过日子嘛,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
沈微站在院门口,看着张婶的背影拐过街角,才轻轻叹了口气。她回到灶边,把剩下的姜茶倒进保温的锡壶里,又去窗台摸了摸兰草——叶片上的露水干了,泛着柔和的光。她把张婶落下的一小块棉布叠好,放进针线盒,又从木箱里翻出那张没署名的字条,指尖着上面清瘦的字迹,想起昨日撒草木灰时,布庄掌柜说“京里朋友托转的”,心里像被姜茶暖透了,软乎乎的。
午时的太阳晒得人暖和,镇东粮铺前己排起了长队。沈微拎着布口袋,跟着街坊慢慢走,前头的王大娘回头笑:“微丫头,今年的冬粮看着比去年好,颗粒着呢。”
沈微点头应着,目光落在粮铺门口挂的牌子上——“景和西年冬粮,太子宫监造”,那字迹端端正正,和她之前见的粮袋上的一样。她心里轻轻跳了跳,想起萧彻如今在太子宫当差,这粮,许是经他手的?这么想着,倒觉得手里的布口袋沉了几分,也暖了几分。
轮到沈微时,粮铺掌柜的老周头笑着接过她的布口袋:“微丫头来了?布庄的刘掌柜今早特意过来吩咐,说你夜里总缝补到深更,让我给你多装些新磨的面粉,煮碗面也方便。”
沈微愣了愣,指尖刚碰到老周头递过来的面粉袋,就觉出不一样——比寻常的面粉袋沉些,袋口还扎着根青线,是她织淡青布时用的那种。“刘掌柜……还说了别的吗?”她小声问,怕街坊听见。
老周头把称好的冬粮倒进她的布口袋,摇了摇头:“没说别的,就说你是个踏实姑娘,该多顾着点自己。”说着,他又把面粉袋塞进沈微手里,“快拿着吧,晚了太阳就斜了,路不好走。”
沈微接过面粉,指尖蹭过面粉袋上印的“太子宫监造”,那字是用红墨印的,摸起来有点凸,像极了萧彻当年给她的字条上,那些微微用力的笔画。她低头笑了笑,说了声“谢谢周掌柜”,拎着布口袋慢慢往外走。
路过镇外的野兰坡时,沈微特意绕了过去。前几日撒的草木灰还留着淡淡的痕迹,盖在兰草根部,叶片己不像之前那样蔫蔫的,绿得发亮,有的还冒出了新的芽尖。她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新芽,软乎乎的,像极了当年在御花园,萧彻指给她看的兰草芽。风里带着点草木的清香,混着远处镇上的炊烟味,她心里忽然就踏实了——他倒是记着,记着她院里的兰草,记着她夜里缝补的辛苦,连面粉都想着让刘掌柜特意吩咐。
她拎着布口袋往回走,布口袋撞在腿上,发出轻轻的声响,像在和她一起走。阳光落在布口袋上,把“太子宫监造”的字样晒得暖融融的,她摸了摸,又想起灶上的姜茶,想着回去把面粉收进米缸,晚上煮碗姜茶面,就着腌菜吃,该是极暖的。
走到小院门口时,她回头望了眼野兰坡的方向,兰草在风里轻轻晃着,像在跟她道别。她推开门,把布口袋放在廊下,先去窗台看兰草——阳光正好落在叶片上,亮得晃眼。她笑了笑,转身去灶房,准备把姜茶热一热,再把面粉收好。日子就这么过着,有兰草,有姜茶,有他悄悄递来的暖意,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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