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午后,苏州城西的废弃织造坊被齐腰的狗尾草、牛筋草裹住,朽坏的木窗棂被风撞得吱呀响,像极了二十年前在这里断气的赵家雇工的呜咽。
林薇右手按在腰间藏的青铜短匕上,裙摆被草叶勾出三道细痕,每走一步都能踩碎地上的枯木枝。她的心脏像浸了水的鼓槌,敲得胸腔发闷——赵承影说,要她单独来换父亲沈万山,少一个人都撕票。
推开门时,陈年棉絮般的灰尘簌簌飘落,呛得她弯下腰咳了两声。昏暗中,三缕阳光从屋顶破洞漏下来,正好照在正中央的柏木柱上:沈万山被粗麻绳捆着,头歪在肩上,脸色白得像浸了水的宣纸,唇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
“沈小姐倒懂规矩,没带帮手。”赵承影的声音从左侧的织机后传来,带着铁锈般的冷意。他走出来时,林薇看清了:他穿一身灰布短打,左手攥着柄牛角柄匕首,刀刃上的寒光在暗处晃得人眼疼。
“赵承影,放了我父亲!”林薇强压着发抖的指尖,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稳,“当年我父亲和苏承业是对不住赵家,但苏慕言己经死了,你还想怎样?”
“怎样?”赵承影突然笑了,笑声像碎玻璃刮过木头,“我爹被他们逼得吞鸦片死,赵家绸缎庄被拆得只剩门板,这笔账要算到骨头里!今天我要沈万山的血,还要你看着沈家垮台!”
他往前跨了两步,匕首尖离林薇的胸口只剩三尺。林薇往后退时,脚踢到了地上的梭子——张诚该带着伙计在坊外埋伏好了,只要再拖一刻钟。
“你真以为杀了我父亲,就能算清账?”林薇突然开口,目光盯着赵承影的眼睛,“你知道你爹的绸缎庄为什么三年就从摆地摊做到苏州前三吗?不是他会做生意,是他偷了皇宫的御用丝绸配方!”
赵承影的脚步顿住了,眉头拧成疙瘩:“你胡说!我爹哪来的皇宫配方?”
“我查了沈家三年前的旧账,”林薇故意放慢语速,手指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匕,“你爹用那配方织出的‘云锦缎’,颜色浸在水里三天都不褪,他本来想献给乾隆爷换个九品官,结果被我父亲和苏承业发现了——私用御用配方是满门抄斩的罪,他们怕被牵连,才逼你爹交配方。”
这些话半真半假:旧账是真的,“满门抄斩”是编的,但赵承影的脸色己经变了——他攥匕首的手松了些,眼神里多了丝慌乱。
“我爹不是那样的人!”赵承影嘶吼着举起匕首,朝林薇扑过来。林薇转身就跑,织机、梭子、断木柱成了她的遮挡,赵承影的脚步声在身后砸得地面发颤,匕首寒光擦着她的发梢掠过。
就在匕首要刺中她后背时,坊外突然爆发出喊杀声:“小姐,我们来了!”
是张诚!他带着十几个伙计冲进来,手里都拿着木棍。赵承影见势不对,猛地转身扑向沈万山,匕首瞬间架在了沈万山的脖子上:“谁敢动?动一下我就割了他的喉咙!”
张诚和伙计们立刻停住,木棍举在半空。沈万山这时突然醒了,他喉结滚了滚,目光落在赵承影的手上,声音虚弱却清晰:“赵承影,有本事冲我来,别伤清辞。”
“现在知道护女儿了?”赵承影的匕首又紧了紧,沈万山的脖子上立刻渗出血珠,“当年你逼我爹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这个儿子?”
“我把沈家一半家产给你,还有你爹的配方!”林薇突然喊,声音带着哭腔,“我立字据,张掌柜作证,只要你放了我父亲,我绝不拦你走!”
赵承影的眼神动了动。张诚立刻让人去拿纸笔,林薇写好字据,签上自己的名字,张诚也签了字。赵承影接过字据,逐字看了三遍,才慢慢松开沈万山,往坊门退去。
可他刚走到门口,马蹄声突然从远处传来,接着是捕快的喊声:“苏州府衙办案!赵承影,你涉嫌谋杀苏慕言,立刻束手就擒!”
赵承影的脸瞬间白了,他猛地回头瞪着林薇:“你们骗我!”
“不是我叫的捕快!”林薇想上前解释,却被张诚拉住了。
赵承影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沈清辞,你们以为我死了就完了?我手里有个秘密——关于沈、苏、赵三家的秘密,说出来你们沈家会被满门抄斩!”
林薇刚要追问,赵承影突然把字据撕成碎片,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往旁边的干草堆一扔:“这个秘密,我带进棺材里!”
干草遇火就燃,火苗顺着织机上的棉线往上窜,浓烟很快裹住了整个织造坊。张诚架着沈万山,林薇跟在后面,从后门逃了出去——她最后看了一眼,赵承影站在火海里,身影很快被浓烟吞了。
坊外的天空被火光染成了橘红色,沈万山靠在林薇怀里,大口喘着气,手指却悄悄攥紧了袖中的密信——那是三年前苏承业死前给他的,上面写着“赵家配方藏着人命”。
“父亲,您还好吗?”林薇摸了摸他的额头,却发现他的眼神在躲闪。
捕头这时走过来,皱着眉问:“沈小姐,赵承影呢?”
“他……他在火里没出来。”林薇的声音有些发涩。
捕头叹了口气:“死了也好,省得再害人。”
可林薇没心思听这些——赵承影说的秘密是什么?父亲为什么听到秘密时,脸色会那么白?她看着燃烧的织造坊,突然想起沈家地窖里有个锁着的红木箱,父亲从来不让她碰。
夜风卷着火星飘过来,落在林薇的手背上,烫得她一缩。她抬头看向沈万山,发现他正盯着坊内的废墟,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而他们都没看见,在织造坊的废墟深处,一块烧黑的石板下,藏着个黑色的木盒:盒身雕着缠枝莲纹,正面刻着个“血”字,颜色是朱砂混着铁锈的红,盒缝里还卡着半片宝蓝色的丝绸残片——那是只有皇宫才能用的“云锦缎”。
林薇攥紧了腰间的短匕,心里己经有了主意:今晚就去地窖,打开那个红木箱。
而沈万山看着女儿的背影,悄悄把袖中的密信往怀里塞了塞——有些秘密,绝不能让清辞知道。
火还在烧,二十年的迷局像坊内的浓烟,看似要散了,却在暗处缠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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