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霖是被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唤醒的。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浮出黑暗的水面，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他发现自己躺在粗糙的睡袋里，身处一个昏暗、充满岩石和尘土气息的狭小空间。记忆碎片逐渐拼凑——沙漠、爆炸、逃亡、还有……“鸦”。
他猛地侧头，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坐在角落那台散发着幽蓝光芒的便携设备前。设备屏幕的光映亮了她半边脸颊，依旧冰冷，却透着一股全神贯注的凝重。洞外是死寂的夜，只有风刮过岩石缝隙发出的呜咽声。
“你醒了。”鸦没有回头，声音平淡，手指在设备复杂的触控板上快速滑动，“比预计的早。看来你的体质确实异于常人。”
沈霖尝试动弹，左腿立刻传来钻心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伤处被重新包扎过，夹板也更牢固了，显然在他昏迷时鸦又处理过。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另一件厚实的防风毯，旁边放着一个打开的水壶和半块压缩饼干。
“吃点东西。你的身体需要能量。”鸦依旧专注于屏幕，语气不容置疑。
沈霖没有矫情，抓起水壶喝了几口，又艰难地咽下那干硬的饼干。冰凉的水和食物下肚，带来一丝真实感，驱散了部分虚弱。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目光落在鸦面前的设备屏幕上。屏幕上正快速滚动着大量他无法理解的代码和数据流，偶尔闪过一些模糊的图表和结构图。
“你在读取那个U盘？”沈霖沙哑地问。
“嗯。”鸦简短回应，眉头微蹙，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加密等级很高，而且有自毁协议残留。‘第七处’的技术比预想的麻烦。”
沈霖沉默地看着她操作。这个女人身上充满了谜团，她的装备、她的能力、她背后的“观测者”组织……一切都远超他的认知。但此刻，他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设备风扇的轻微嗡鸣和鸦偶尔敲击按键的声音。洞外的风声似乎更紧了，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突然，鸦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屏幕上的数据流猛地一滞，然后跳出一个全新的、更加复杂的界面。界面上出现了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光点构成的星云状三维模型，模型中心有一个被重点标记的、不断闪烁的红点。
“找到了……”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蜂鸟’留下的……核心数据包。”
沈霖精神一振，强撑着坐首身体。“里面有什么？”
鸦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快速操作着，将数据包解密、展开。屏幕上开始出现大量的文本、图表、以及……一些令人不安的影像片段。
文本是日语和某种类似德语密码的混合体，夹杂着大量专业术语。鸦一边快速浏览，一边用极低的声音进行着同声传译般的解读，与其说是给沈霖听，更像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
“…‘归墟计划’终极目标确认……并非单纯的能量武器……是‘频率共振净化’……利用‘神体’碎片（注：指陵寝核心能量）发射特定时空涟漪……针对性抹除特定基因序列或意识波动……”
沈霖听得脊背发凉。针对性抹除？这比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更可怕，是精准的种族或思想灭绝！
鸦继续解读，语气越来越冷：“…实验数据表明……该技术极不稳定……强共振可能引发局部时空结构崩溃……甚至……撕裂现实膜……警告……高维渗透风险……”
高维渗透？撕裂现实？这些词汇让沈霖感到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
接着，屏幕上开始播放一些模糊的影像记录：似乎是实验室场景，一些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在操作复杂的仪器，仪器中央束缚着形状扭曲、发出痛苦哀嚎的……生物？那些生物的样子无法用语言形容，充满了非自然的几何扭曲感。
“…活体实验结果……非适配基因序列在共振场中发生不可逆畸变……能量反噬……实验体……湮灭……”
影像最后定格在一个研究员惊恐扭曲的脸上，他的身体正在融化成一片虚无的光点。
“疯子……”沈霖喃喃道。
“不止是疯子。”鸦的声音冰冷，“‘蜂鸟’在数据里埋了陷阱。他提供的‘最佳共振频率’是经过精心计算的错误参数。如果日军按照这个频率全力启动‘时井’，结果不是净化，而是……一场席卷全球的、不可控的时空风暴。足以将整个星球拖入混沌。”
沈霖倒吸一口凉气！蜂鸟……他到底想干什么？同归于尽？还是……有更深的图谋？
“看这里。”鸦将画面切换到最后一部分数据。这是一段加密等级最高的日志，似乎是蜂鸟的个人记录。文字充满了混乱、挣扎和一种……近乎预言般的疯狂：
“…他们不懂……‘收割’从未停止……‘净化’只是延缓……钥匙……不是答案……是诱饵……”
“…观测者……你们也在棋盘上……逃不掉的……”
“…真正的敌人……在星光之外……在时间的起点与终点……”
“…找到‘源点’……否则……一切终将……归于……墟……”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末尾是一串不断跳动的、如同倒计时般的数字，和一个模糊的星空坐标。
洞内一片死寂。只有设备屏幕发出的冷光和洞外呜咽的风声。
蜂鸟的日志信息量巨大，却又扑朔迷离。“收割”是什么？“源点”在哪里？星光之外的敌人？观测者也在棋盘上？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
鸦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某种决心：“蜂鸟……他看到了我们未曾触及的真相。他试图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警告所有人，或者说……拉所有人下水。”
她转过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与沈霖对视，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光芒：“‘归墟计划’只是冰山一角。日军，甚至我们‘观测者’，可能都只是被利用的棋子。真正的威胁，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古老，更庞大。”
沈霖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他原本以为自己在对抗一个国家的阴谋，却发现卷入了一个关乎整个星球、甚至整个时空存亡的巨大漩涡。
“我们……该怎么办？”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
鸦的目光重新投向屏幕上的星空坐标和倒计时：“蜂鸟留下了线索，也留下了期限。这个坐标……还有这个倒计时。我们必须去那里。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
“去哪里？那个坐标是哪里？”
鸦操作设备，将坐标输入一个星图程序。屏幕上的星云旋转、放大，最终锁定在太阳系边缘，柯伊伯带之外的某个黑暗区域。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虚无。
“不知道。”鸦的回答令人绝望，“但这是唯一的线索。蜂鸟用生命换来的线索。”
她关闭设备，洞内陷入完全的黑暗，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休息吧。”鸦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天亮之前，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日军的搜索网正在收紧。下一个目的地……会更远，更危险。”
沈霖靠在岩壁上，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蜂鸟的警告、倒计时的数字、那片虚无的星空坐标……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不再只是一个寻求真相的逃亡者。他被迫扛起了一个可能无人知晓、却重如泰山的责任。
短暂的同盟，因为这份致命的情报，被赋予了全新的、沉重的意义。
前方的路，通往未知的黑暗深空，也通往最终的真相，或是……彻底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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