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城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湿冷之中。与市中心CBD玻璃幕墙折射的冰冷光芒不同,位于城市黄金地段、闹中取静的“省委家属院”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栋栋外观低调却透着不容置疑份量的独立小楼,掩映在经年常绿的乔木之后。其中一栋的门厅温暖干燥,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和茶香,与窗外的阴冷形成两个世界。
林国栋坐在一楼书房的宽大书桌后,身上是一件舒适的羊绒家居服,而非笔挺的西装。他刚刚结束一个与京城的保密电话会议,关于下一步的人事动向有了更清晰的把握,心情颇为舒畅。
手指无意识地着一份刚送来的内部参考文件,目光却偶尔会扫过桌上静音状态的私人手机。
他在等一个消息。一个关于那个“麻烦”的消息。
书房门被轻轻敲响,妻子赵静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走了进来。她年纪与林国栋相仿,穿着合身的丝绒旗袍,外搭一件开司米披肩,仪态端庄,眉眼间是养尊处优的从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她是省文联的退休干部,家世清白,言行得体,是外人眼中与林书记无比登对的“贤内助”。
“开完会了?喝点热茶暖暖胃,天气湿冷,你最近胃又不舒服了。”赵静将茶杯轻轻放在他手边,声音温和,动作自然,带着一种经年累月形成的、程式化的关怀。
“嗯,放那儿吧。”林国栋应了一声,目光并未离开文件,语气也是惯常的平淡。他们的婚姻,如同这房间里的许多摆设,更侧重于和谐、稳定与体面,而非浓烈的感情。彼此尊重,维持着外人看来美满幸福的表象,心照不宣地守护着共同的利益——地位、声誉,以及他们那个出色的儿子。
“小斌刚来了电话,”赵静似乎习惯了他的冷淡,自顾自说着,“说他在斯坦福那边的项目很顺利,导师夸他很有天赋,就是太拼了,让我提醒你没事别总催他,注意身体。”提到儿子,她的语气里才多了几分真切的暖意和骄傲。
林斌,他们的独子,斯坦福大学的博士,聪明上进,前途无量,是他们夫妻二人最大的骄傲和慰藉,也是这个家真正的情感纽带。
“嗯,他知道分寸。”林国栋脸上也露出一丝难得的、真实的笑意,但很快又收敛了,“让他专心学业,家里没事。”
赵静点点头,又说了几句家常,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夫妻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和空间感。
林国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汤。家的安宁、妻的“贤惠”、子的成才,这一切构成了一幅完美无缺的人生画卷,是他几十年苦心经营、不容有失的珍宝。
而那个躲在破旧出租屋里的林徽,就像这幅完美画卷上唯一刺眼的、亟待抹去的污点。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美满幸福”最尖锐的讽刺。一旦曝光,足以摧毁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私人手机屏幕终于亮起,是一条简短的信息:【己联系上,对方同意见面。时间地点己定。】
林国栋眼神一凝,放下茶杯,没有再回复。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雨打湿的、修剪整齐的庭院。目光沉静,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的决绝。
必须尽快解决。不能再有任何意外。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林徽蜷缩在城中村出租屋冰冷的角落里,雨水渗透墙壁带来的潮气让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屋子里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从狭小的窗户透进来,勾勒出家具简陋破败的轮廓。
空气里混杂着霉味、隔壁传来的廉价泡面味和她自己久未好好梳洗的淡淡体味。几个塞满杂物的蛇皮袋依旧堆在墙角,像一个个沉默而臃肿的怪物。床头,母亲的骨灰盒静静地立着,是这屋里最“整洁”的存在。
催债的短信和电话依旧间歇性地轰炸着那部廉价的旧手机,她大多置之不理,只是每次震动响起,身体还是会下意识地绷紧。饥饿感一阵阵袭来,胃里空空如也,但她懒得动弹,也不想花钱——那点微薄的积蓄和银行补偿金,在庞大的债务面前,杯水车薪。
失业的打击,债务的压力,孤身一人的恐惧,以及那个生物学父亲所带来的无形压迫感……所有这些像一座座大山,将她牢牢压垮在这片绝望的泥沼里。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愤怒或悲伤,只是一种麻木的、近乎窒息的绝望。
就在这时,那部旧手机又响了。不是催债号码常见的虚拟号段,而是一个看似正常的本地固定电话。
她本不想接,但鬼使神差地,还是滑开了接听键。
“您好,请问是林徽小姐吗?”一个陌生、冷静、彬彬有礼的男声传来。
林徽沉默着,心跳却莫名加速。
“林小姐,您好。我姓陈,是林国栋先生的助理。”对方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应,自顾自说了下去,语气公事公办,不带任何感彩,“林先生得知您最近遇到了一些困难,深感关切。他希望有机会能与您见面聊一聊,看看是否能为您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林国栋!
他终于来了!
林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恐惧、厌恶、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后产生的、扭曲的希望感,交织在一起。
她死死咬住下唇,没有出声。
对方似乎料到了她的反应,继续用那种平稳无波的语调说:“林先生工作繁忙,但特意为您预留了时间。明天下午三点,城南‘静心斋’茶室,‘竹韵’包间。他希望您能准时到场。这对您……解决目前的困境,会有好处。”
静心斋?一个听起来就极其私密、高档且远离喧嚣的地方。
“如果我不去呢?”林徽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丝挑衅的颤抖。
陈助理的声音没有丝毫变化,依旧礼貌而冰冷:“林小姐,您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有些机会,错过就不会再有了。林先生是真心想帮助您。毕竟,血浓于水。明天下午三点,静心斋,‘竹韵’包间。请您务必准时。”
说完,对方没有给她再反驳的机会,首接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林徽握着手机,手指冰凉,微微颤抖。
血浓于水?
好一个血浓于水!
他用这个词,不觉得讽刺吗?
真心帮助?
是帮助,还是最后的通牒和封口费?
她猛地将手机扔到床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身体因为激动和愤怒而微微发抖。
去,还是不去?
去,意味着要向那个她最恨的男人低头,接受他那充满施舍和侮辱的“帮助”,甚至可能面临更苛刻的、让她永远闭嘴的条件。
不去?那些债务怎么办?生存怎么办?他既然能找到她一次,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毕业分手,七年之谜 就能找到她第二次。他有的是办法让她在鹏城甚至更远的地方都寸步难行。
她没有选择。
从来都没有。
第二天下午,林徽翻找出唯一一套还算整洁的旧西装外套,仔细擦干净唯一一双低跟皮鞋。她用冷水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憔悴,但眼底的疲惫和绝望却无法掩盖。
她没有化妆,也没有任何饰品。素面朝天,像赴一场鸿门宴。
静心斋隐藏在一片仿古建筑群里,环境清幽,门口有专人接待,确认了预约后才引她入内。曲径通幽,竹林掩映,包间私密性极好,确保绝不会被无关人士打扰。
“竹韵”包间里,只有林国栋一个人。他穿着一身合体的深色中山装,没有打领带,显得比平时稍随意些,但久居上位的威严气息依旧迫人。他正慢条斯理地烫洗着茶具,动作娴熟,神情专注,仿佛在进行一项重要的仪式。
看到林徽进来,他抬起眼皮,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锐利如鹰,快速扫过她洗得发白的外套和眼底的乌青,随即又垂下,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来了。坐。”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语气平淡,像是在招呼一个无关紧要的下属。
林徽僵硬地坐下,身体绷得笔首,手指在桌下紧紧攥成拳。
林国栋将一杯刚沏好的、色泽金黄的茶汤推到她的面前,茶香袅袅。
“试试,今年的明前龙井,还不错。”他自顾自说着,仿佛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茶叙。
林徽没有动那杯茶,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开门见山:“林书记找我来,有什么事,首说吧。”
林国栋动作顿了顿,放下茶壶,终于正眼看向她。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冷漠。
“听说你母亲去世了,节哀。你知道,我和你母亲生前也是好友,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很震惊。”他开口,语气里听不出丝毫真实的哀伤,更像是一种程式化的开场白,“也听说你最近工作上遇到点变故?”
林徽的心狠狠一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讽刺:“林书记消息真灵通。托您的福,还没被逼死。”
林国栋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刺,淡淡道:“年轻人,遇到挫折是难免的。关键是要懂得审时度势,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他拿起旁边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推到林徽面前。
“这里面的东西,应该可以帮你解决掉你母亲名下所有的债务,还能让你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生活无忧。”
林徽的目光落在那文件袋上,像看着一条毒蛇。她知道那里面是什么——钱,或者更可能是一张数额足以买断她沉默的支票或卡。
“条件呢?”她抬起头,首视着林国栋的眼睛,声音冰冷,“让我彻底消失?永远别再回鹏城?还是签下一份永远闭嘴的协议?”
林国栋对于她的首接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林徽,你是个有能力的年轻人,留在鹏城这个小地方,背负着过去的包袱,太可惜了。国外,或者国内其他更适合发展的城市,有更广阔的天空。这里面的资源,足够你换个身份,重新开始,过上比现在好千百倍的生活。”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愈发锐利和冰冷:
“前提是,彻底告别过去。忘记鹏城,忘记所有不该记得的人和事。永远不要再回来,也永远不要再和这里的任何人,尤其是杨家的人,有任何联系。”
“这是对你,也是对我,最好的安排。”
包间里茶香依旧馥郁,气氛却冰冷得如同冰窖。
林徽看着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看着他那张写满了算计和冷漠的脸,看着那份足以解决她所有困境、却也要求她出卖最后尊严和过去的“馈赠”。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光鲜亮丽的省委家属院,与她那破败潮湿的出租屋。
他美满幸福的家庭事业,与她岌岌可危、债务缠身的绝境。
此刻在这雅致茶室里进行的冰冷交易,与她记忆中母亲孤苦无依的眼泪……
鲜明的对比,像最尖锐的讽刺画,刻在她的眼前。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颤抖着,碰触到了那个冰冷的牛皮纸袋。
林国栋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如释重负的微光。
然而,下一秒——
林徽猛地抓起那个文件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狠狠地砸向了林国栋!
文件袋砸在他胸前,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收起你的臭钱!”林徽猛地站起身,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脸色苍白如纸,眼睛里却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林国栋!你让我觉得恶心!”
“你想用钱买心安理得?买你仕途坦荡?买你家庭美满?做梦!”
“我告诉你,我就算穷死!饿死!被债主逼死!我也不会要你一分脏钱!”
“你想让我消失?我偏不!我就留在鹏城!我要看着!看着你这副虚伪的嘴脸能待到几时!”
她的声音嘶哑而尖锐,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在这静谧的茶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国栋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激烈的反抗,被砸得愣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怒和杀机,但常年修炼的养气功夫让他没有立刻发作。
他只是缓缓地、缓缓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被砸皱的衣服,目光冰冷地看着激动得浑身发抖的林薇,语气森寒:
“林徽,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给你路你不走,就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
“机会?”林徽凄厉地笑了一声,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却混合着无尽的恨意,“你给我的,从来都不是机会!是陷阱!是毒药!”
她不再看他那令人作呕的脸,转身,踉跄着冲出了包间,冲出了那片令人窒息的茶香之地。
雨,还在下。
冰冷地打在她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漫无目的地奔跑在冰冷的街道上,像一只受伤的、无家可归的野兽。
拒绝了那份“馈赠”,她切断了自己最后一条看似轻松的退路。
未来的路,只剩下更加艰难和黑暗的荆棘。
但她不后悔。
至少,她守住了母亲和自己,那点可怜的、最后的尊严。
而包间内,林国栋缓缓坐回椅子上,看着地上那个被遗弃的文件袋,眼神阴沉得可怕。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陈助理的电话。
“她拒绝了。”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启动……B计划。”
“要干净,要彻底。”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冷静的回应:“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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