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某个角落。
杨光的目光在她脸上寸寸碾过，像是要确认什么，最终，他忽略了她所有的客套，视线扫过她身旁明显紧张的林徽，开口，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时，砸落在寂静的空气里。
“到底是为什么？你家里发生了什么？难道因为钱吗？”
他重新看向她，字句清晰，带着七年积攒下的不甘和愤怒。
“你回来。”
一瞬间，林薇几乎要错觉时光倒流，回到那个燥热又心碎的毕业午后。
然而她只是轻轻晃了晃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气泡细碎地上涌、破灭。她迎上他势在必得的视线，红酒杯沿抵在唇边，笑得慵懒又疏离，眼波流转间，是淬了冰的锋芒。
“杨总，”她声音轻柔，却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都听清，“现在我的费用，你恐怕……”
她故意停顿，欣赏着他骤然凝固的眼神，才慢条斯理地补完。
“付不起了。”
宴会厅的金碧辉煌仿佛凝固了一瞬。杨光那句“你回来”和林徽带着冰冷笑意的回应，在空气中碰撞出无声的电闪雷鸣。
周围那些竖起的耳朵和探究的目光，几乎要实质化地黏在两人身上。
林徽晃着酒杯，姿态慵懒，仿佛刚才那句能砸碎一地眼镜的话并非出自她口。只有离得最近的杨光，或许能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冷冽锋芒。
杨光的脸色沉了下去，不再是方才那种带着掌控一切的压迫感，而是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他下颌线绷紧，目光像淬了火的刀子，试图剖开她从容的表象，看清内里真实的算计或……痛苦。但他失败了。七年的时光，足够将那个还会在他面前露出脆弱一面的女孩，打磨成一面他完全看不透的、光洁而冰冷的墙。
“付不起？”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林徽，七年不见，你学会开开玩笑了。”
“杨总觉得是玩笑？”林薇微微偏头，目光轻飘飘地掠过他价值不菲的西装袖扣，那里一枚低调的铂金袖扣价值或许抵得上普通白领一年的薪水。“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现在很好，暂时没有更换雇主的打算。更何况，”她红唇弯起的弧度更明显了些，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我个人的私事，劳烦杨总操心，不太合适。”
她的话滴水不漏，全是商业场上的漂亮辞令，却每一个字都在划清界限。
杨光眼底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压不住。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精致小礼裙、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像只蝴蝶一样从人群里钻出来，怯生生地拉住了杨光的衣角，声音糯糯地：“爸爸……”
这一声“爸爸”，像一枚针，瞬间刺破了这诡异对峙的气球。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林徽的，都落到了那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身上。女孩看上去西五岁？五六岁？林徽不知道。但她的眉眼像极了杨光，带着显而易见的娇养痕迹。林徽心头一震，像是被某种尖锐的利器，深深地扎了进去。
心脏的疼痛牵扯着林徽的每根血管。
林徽脸上的笑容未变，甚至更加完美无瑕，但捏着高脚杯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原来如此……呵呵。林徽心想。迫于家庭压力，结婚生子。心系她？真是天大的笑话。她心底某个角落冷笑，那点因他突然出现和强硬话语掀起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微小波澜，瞬间平复，冻成坚冰。
一个穿着香槟色长礼裙、妆容得体的年轻女人匆匆跟上，温柔地牵起小女孩的手，略带歉意地看向楚扬：“杨哥，薇薇一转眼就跑没影了。”她抬头，看到林徽，目光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警惕，随即露出得体微笑，“这位是？”
没有回答妻子的话，他的目光仍死死锁着林徽，仿佛想从她无懈可击的面具上找到一丝裂痕。但他只看到一片平静的、甚至带着些许礼貌好奇的湖面。
“杨总家的小公主很可爱。”林徽率先开口，语气温和客套，像任何一个称赞客户家孩子的陌生人，“不打扰您和家人相聚了。”
她微微颔首，不再看楚扬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的脸色，也不看那突然出现的杨太太眼中复杂难辨的情绪，转身，对着身旁有些无措的周屿轻声道：“我们该去和王总打个招呼了。”
她踩着高跟鞋，步伐稳定，背影依旧挺拔优雅，汇入流光溢彩的人群，仿佛刚才那场足以引爆整个宴会八卦中心的交锋从未发生。
只有她自己知道，后背或许己经沁出细微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过快。【冷静，冷静。没事的。林徽安抚自己】。
走到无人注意的露台角落，晚风带着凉意吹拂在脸上。周屿跟过来，欲言又止：“徽姐，刚才那个杨总……”
“一个无关紧要的旧事。”林薇打断他，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甚至有些冷酷，“记住，你现在的目标是拿下王总这个客户，别为这些不相干的事分心。”
周屿立刻噤声，点头。他知道林薇的脾气，工作至上，任何私事都不能影响她的判断和他们的前程。对周屿而言，对林徽的倾慕之情显而易见。但他不敢，林徽与他的交际似乎仅仅止步于工作上的交流。
林徽深吸一口微凉的空气，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酒精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热的暖意，却驱不散心底那点莫名的空荡和尖锐的刺痛。
旧识？岂止是旧识。
那是她曾经真心爱过、又亲手推开的少年。 那也是如今己婚有女、却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提出那种要求的男人。
他凭什么？凭他杨家的权势？凭他认为她永远会是他可以轻易掌控、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旧日恋人？
林徽看着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那些光芒有些冰冷，却也代表着无限的可能和机遇。
七年，她从银行最底层的打杂小妹，靠着近乎自虐的努力和精准狠辣的眼光，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才立足。每月的业绩指标、业务考核、表格数据把她折磨的体无完肤。期间经历的冷眼、排挤、构陷，不足为外人道。她早己不是那个需要仰人鼻息、连拒绝都显得底气不足的私生女林徽了。
杨光的出现，和他那自以为是的“Offer”，与其说是打扰，不如说更像一剂猛药，让她更清晰地看清了自己走过的路和将要去的方向。
她掏出手机，忽略掉那些因为刚才一幕而疯狂涌来的试探消息，首接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冷静果断： “喂，王总吗？是我，林薇。关于周屿和您谈的方案，我觉得我们可以帮您一起分析一下……对，我知道那边给了不少优惠政策，但我能给的资源，他们给不了。”
她的声音在晚风中清晰而坚定，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宴会厅内的喧嚣被玻璃门隔开，成了一个模糊的背景。 杨光站在不远处，看着露台上那个打着电话、侧影冷静甚至有些锐利的女人，眼神复杂难明。妻子在一旁小声说着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他知道，他弄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而且，似乎真的……快要买不回来了。
但，这世上总有他杨光买不到的东西吗？ 他不信。
这场游戏，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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