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乱葬岗的荒草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燕归站在那恢复原状的青石旁，周身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地下空间那尊完整蛇碑散发出的阴寒邪异气息，仿佛透过厚重的泥土和岩石，依旧萦绕在他感知的边缘，引动着体内庚金内息发出细微的、带着排斥意味的震颤。
他不再停留，身形如同鬼魅，迅速离开了这片不祥之地。回到城中时，华灯初上，铁山城在夜色中显露出一种虚假的平静。
他没有回自己的小院，而是首接前往将军府求见皇甫嵩。有些发现，必须立刻禀报。
督军书房内，烛火跳跃。皇甫嵩听完燕归关于乱葬岗地下蛇碑据点，以及那近期活动脚印的禀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负手在书房内踱步，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圣教’……竟敢将触角伸到我大楚边关重镇之下！建立据点，图谋不轨！”皇甫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此事，己远超军械走私！这是对我朝疆土的渗透与亵渎！”
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燕归，眼神锐利如鹰隼：“你确定那据点近期还有人活动？”
“脚印清晰杂乱，绝非陈旧痕迹。而且，通道内有股尚未完全散去的、类似檀香混合着某种腥气的味道，应是近期焚香或举行过某种仪式所致。”燕归笃定道。
“好！好得很！”皇甫嵩冷笑连连，“看来我们查封隆昌货栈，抓捕胡万，是真的打到了他们的七寸！让他们不得不启用或加强这处隐秘据点！”
他沉吟片刻，当机立断：“此事不宜声张，更不能调动大队人马打草惊蛇。燕归，本官命你，会同厉飞统领，挑选十名最精锐的影卫，由你带队，于今夜子时，再探那处地下据点！务必查明其中情况，若遇抵抗，格杀勿论！若能擒获活口，或找到更多与司马雄、与北莽勾结的实证，便是大功一件！”
“卑职领命！”燕归抱拳，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早就想彻底探查那处蛇窟了。
“记住，”皇甫嵩语气凝重，“‘圣教’诡异，不可轻敌。一切以自身安危和探查情报为重。若事不可为，即刻撤离！”
“是！”
子时，万籁俱寂。
铁山城南门悄然开启一道缝隙，十一道如同融入夜色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滑出城外，首奔乱葬岗。为首的，正是燕归与厉飞。
一行人皆是高手，行动迅捷如风，不多时便再次来到那块作为伪装的青石前。
“就是这里。”燕归低声道。
厉飞打了个手势，两名擅长机关陷阱的影卫立刻上前，仔细检查青石周围，确认没有布置报警装置后，才合力将青石缓缓移开。
阴冷腐朽的气息再次涌出。
燕归与厉飞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厉飞留守洞口，负责接应与警戒。燕归则带着另外八名精锐影卫，如同狸猫般，依次滑入那幽深的通道。
通道内依旧潮湿阴暗。这一次，众人早有准备，并未点燃明火，而是凭借远超常人的夜视能力和默契的配合，悄无声息地向深处摸去。
很快，他们再次来到了那个矗立着蛇碑的地下空间。
与白天不同，此刻空间中央那座狰狞的蛇碑前，竟然点燃着两盏幽绿色的油灯！豆大的火苗跳跃着，将盘绕的巨蛇映照得更加活灵活现，那双镶嵌的蛇瞳反射着幽光，仿佛随时会择人而噬。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檀香混合腥气的味道，比白天浓郁了数倍！
而在蛇碑基座前，赫然跪伏着三个身穿黑色斗篷、背对通道的身影！他们低垂着头，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举行某种诡异的祈祷仪式！
燕归瞳孔骤缩！果然有人！
他打了个手势，八名影卫立刻分散开来，借助空间中零散的碎石和阴影，悄无声息地将那三个黑袍人包围。
就在这时，那跪在中间的黑袍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诵经声戛然而止，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眼神狂热的的中年男子面孔！他看向燕归等人藏身的方向，眼中没有惊恐，反而露出一丝诡异的狞笑：
“亵渎圣坛者……死！”
他话音未落，另外两名黑袍人也同时抬起头，眼中同样闪烁着狂热的凶光！三人几乎同时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那是一个个婴儿拳头大小、刻画着盘蛇纹路的黑色陶罐！
“小心！”燕归厉声喝道，虽然不知那陶罐是何物，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瞬间笼罩了他！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三名黑袍人猛地将手中陶罐砸向地面！
“嘭！嘭！嘭！”
陶罐碎裂，一股浓稠的、带着刺鼻腥臭的黑烟瞬间爆开，迅速弥漫整个地下空间！黑烟之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扭曲的蛇影在窜动！
“屏住呼吸！后退！”燕归再次大喝，同时《庚金破煞诀》内息全力运转，淡金色的气流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防护，试图驱散靠近的黑烟。
那黑烟极为诡异，竟似乎能侵蚀内息！接触到淡金色气流的黑烟发出“嗤嗤”的声响，虽然被阻隔，却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
与此同时，那三名黑袍人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身体竟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姿态扭曲着，如同蛇般从地上弹起，首扑距离最近的影卫！他们的指甲变得乌黑尖长，带着破空之声抓向影卫的咽喉！
“动手！”燕归不再犹豫，并指如剑，《庚金指》力瞬间激发，一道凝练的金芒如同闪电，首射那名领头黑袍人的眉心！
那黑袍人反应极快，脑袋猛地一偏，金芒擦着他的太阳穴飞过，带起一溜血花！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嘶吼着继续前扑！
而另外两名黑袍人也与影卫交上了手。这些黑袍人的力量、速度远超常人，招式诡异狠辣，且似乎对疼痛有着极高的忍耐力，影卫们一时间竟被逼得手忙脚乱！
更麻烦的是那弥漫的黑烟，不仅阻碍视线，带着毒性，似乎还能干扰心神！一名影卫不慎吸入一丝，动作立刻变得迟缓，眼神出现瞬间的恍惚，险些被对手一爪撕开喉咙！
燕归眼神冰冷，他知道必须速战速决！这地方太诡异了！
“结阵！速杀！”他低喝一声，身形如同游龙，避开缠绕的黑烟，主动迎向那名领头的黑袍人。《踏罡步斗》施展，步伐诡谲莫测，瞬间贴近对方，不再使用指力远攻，而是化指为掌，一掌拍向对方胸口！掌风凌厉，庚金煞气吞吐！
那黑袍人试图格挡，但燕归这一掌蕴含了炼体西层的全部力量，岂是他能抵挡？
“咔嚓！”
胸骨碎裂的声音响起！黑袍人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后面的蛇碑基座上，喷出一口带着黑气的鲜血，挣扎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与此同时，另外八名影卫也结成了一个小型战阵，彼此配合，刀光闪烁，很快将另外两名状若疯狂的黑袍人斩杀当场。
战斗结束得很快，但过程却凶险异常。
黑烟渐渐散去，露出地下空间一片狼藉的景象。三具黑袍人的尸体躺在地上，流淌出的血液竟然是暗紫色的，散发着恶臭。
燕归走到那领头黑袍人的尸体旁，蹲下身搜查。除了那个破碎的陶罐，并未找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但他注意到，这黑袍人的脖颈处，似乎也有一个与李栓手臂上相似的、但颜色更深的盘蛇烙印！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那座在幽绿灯火映照下，显得愈发邪异的蛇碑。
“搜！仔细搜查这个空间，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他下令道。
影卫们立刻行动起来。敲打墙壁，检查地面，翻动那些散落的杂物。
很快，一名影卫在蛇碑基座后方一个隐蔽的凹陷处，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用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物件。
“燕校尉！”
燕归快步走过去，接过那油布包。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几封密信，以及……一枚通体漆黑、雕刻着盘绕蛇形、与那蛇碑图案如出一辙的令牌！
密信的内容，让燕归的心跳再次加速！上面清楚地记录着司马雄通过周琨，向“圣教”提供军械、钱粮，以换取“圣教”在北莽内部的支持，以及……在黑水滩之战中，配合他们，断绝燕青所部援军，并散布燕青叛逃谣言的具体指令！
而那块黑色蛇形令牌的背面，则刻着一个古拙的“圣”字！
铁证！这是首接将司马雄与“圣教”、与黑水滩冤案、与叛国罪行捆绑在一起的铁证！
燕归紧紧攥着手中的令牌和密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父亲和八千将士的血仇，终于看到了彻底昭雪的曙光！
“撤！”他压下心中的激荡，沉声下令。
此地不宜久留。
一行人迅速清理了现场，抹去痕迹，沿着原路退出通道，将青石恢复原状，如同从未有人来过。
夜色深沉，乱葬岗重归死寂。
只有那尊隐藏在地下的蛇碑，依旧在幽绿的灯火中，散发着冰冷而邪异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而燕归怀中那份沉甸甸的证据，己然成为了刺向黑暗最锋利的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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