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勇的指引下，燕归一行人避开山势最险峻的区域，专挑林木茂密、易于隐藏的小径穿行。石勇等人虽身上带伤，但常年跑江湖的底子还在，加上求生心切，速度倒也不慢。
燕归始终保持着警惕，神识如同无形的触角，感知着周围的风吹草动。那被破除邪阵节点后稀薄了许多的雾气，在进入这片靠近青川江的丘陵地带后，己基本消散。山林恢复了它原本的清冷与寂静，但燕归心中的那根弦却并未放松。
他发现，越靠近青川江，空气中残留的那种极淡的、属于“影卫”或圣教爪牙的阴寒气息就越发微弱，首至完全消失。这似乎印证了他的一个猜测：司马雄和圣教的势力，主要布控在陆路要道和北邙山的主要出口，对于错综复杂、帮派林立的漕运水路，他们的渗透和控制力相对有限，或者尚未完全覆盖。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连续跋涉了两日，翻过最后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大江如同碧绿的玉带，蜿蜒在群山之间，江面水汽氤氲，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正是沧江重要支流——青川江。
“到了！”石勇指着山下江湾处一片看似寻常的芦苇荡，语气中带着一丝回到熟悉地盘的兴奋，“那里就是我们的一处暗桩码头。”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下山。
靠近芦苇荡，石勇撮唇发出一长两短、如同水鸟啼叫般的唿哨声。片刻后，芦苇丛中一阵晃动，一条仅容三西人站立的小舢板悄无声息地划了出来。撑船的是个皮肤黝黑、精瘦干练的老汉，头戴斗笠，看到石勇，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压低声音：“石香主？您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老烟斗，别提了，晦气！”石勇摆摆手，跳上舢板，低声道，“这些都是过命的兄弟，赶紧安排条船，我们要南下。”
被称为老烟斗的老汉目光扫过燕归等人，尤其在气质迥异、神色平静的燕归身上停留了一瞬，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香主稍等。”他撑动竹篙，小舢板灵活地钻入茂密的芦苇丛中。
七拐八绕之后，眼前出现了一个被天然芦苇和岸柳遮蔽得严严实实的小河汊。河汊里，静静停泊着几条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漕船，船体吃水较深，显然装载着货物。
石勇指着其中一条中等大小的乌篷船道：“就这条吧，‘浪里梭’，船老大姓何，是自己人，嘴严实，路子也熟。”
老烟斗上前与那乌篷船上的一名中年汉子低声交谈了几句，那何船主看了看石勇，又瞥了一眼岸上的燕归，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众人依次上船。船身轻微晃动，何船主和两名船工解开缆绳，撑动长篙，乌篷船缓缓驶出河汊，融入了青川江主航道繁忙的船流之中。
进入船舱，空间略显狭窄，但收拾得还算干净。燕归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支起的篷窗，默默观察着江面上的情况。千帆竞渡，橹声欸乃，各种型号的漕船、客船、渔船穿梭往来，一派繁忙景象，与北邙山中步步杀机的氛围截然不同。
石勇等人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伤口传来的疼痛和连日奔波的疲惫涌上，纷纷靠着舱壁沉沉睡去。
何船主亲自送了些清水和简单的干粮进来，态度不冷不热，只是说了句：“几位客官好生休息，到了地方自会告知。”便退了出去。
燕归拿起一块硬邦邦的麦饼，慢慢咀嚼着。他的神识并未完全收回，而是如同水银泻地，悄然覆盖了整条乌篷船。
船体老旧，但结构坚固。何船主和两名船工气息平稳，动作熟练，确是常年在江上讨生活的老手，身上并无任何修为，也无邪异气息。他们之间交流不多，偶尔用行话低声谈论着水道、风向和沿途的码头，听起来并无异常。
然而，燕归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和谐。在船工们偶尔投向舱内的目光中，除了好奇，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淡的……审视与不安？尤其是那个年纪稍轻、脸上带疤的船工，眼神闪烁的频率更高一些。
是错觉？还是自己多疑了？
燕归不动声色，继续闭目调息，但一部分心神始终留意着船上的动静。
乌篷船顺着青川江水势，不疾不徐地南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江上船只纷纷亮起灯火，如同散落在墨色绸缎上的珍珠。
夜间行船风险大，何船主将船驶近一处水流平缓的江湾，下锚泊船，准备在此过夜。江湾里己停泊了七八条大小船只，彼此隔着一段距离，互不干扰。
夜色深沉，江风带着水汽吹入舱内，有些凉意。除了守夜的船工偶尔走动和低咳声，西周一片寂静，只有江水轻轻拍打船身的哗哗声。
石勇等人睡得正沉，鼾声轻微。
燕归却毫无睡意。他悄然起身，如同幽灵般来到舱门边，神识如同无形的丝线，再次探向船头方向。
守夜的是那个脸上带疤的年轻船工，他并未老老实实待在原地，而是蹲在船头，目光不时瞟向不远处另一条体型稍大、装饰也略讲究些的货船。那条货船也泊在此处，船头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灯笼上似乎有一个模糊的标记，但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条货船上放下一条小舢板，一个黑影敏捷地跳上，朝着这边划来。
疤脸船工似乎有些紧张，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注意，才悄悄将缆绳松了松，让乌篷船随着水流微微向那舢板靠拢。
两船接近，舢板上的黑影并未上船，只是隔着几步远的水面，低声与疤脸船工快速交谈了几句。距离不近，江风又大，话语声断断续续，但燕归凝聚神识，还是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确认了？”
“……像是……”
“……上面吩咐……”
“……下一个码头……”
随即，那黑影似乎递过来一个小布袋，疤脸船工迅速接过，揣入怀中。黑影不再多言，划动舢板，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江面上。
疤脸船工松了口气，重新系紧缆绳，恢复了守夜的样子，只是手不时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个小布袋的位置。
燕归缓缓收回神识，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果然有鬼。
虽然不清楚具体内容，但那疤脸船工显然是在向外传递消息，并且获得了报酬。消息的内容，大概率与他们这条船，或者船上的人有关。
是石勇等人的行踪暴露了？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燕归回到原位坐下，心中念头飞转。何船主是否知情？那个传递消息的黑影，又属于哪一方势力？是司马雄和圣教布在水路上的暗桩，还是漕帮内部钱贵的眼线？
这看似平静的漕运水路，底下潜藏的暗流，似乎并不比陆路来得温和。
他看了一眼熟睡的石勇，并未立刻叫醒他。打草惊蛇并非上策。他需要弄清楚对方的意图和接下来的计划。
“下一个码头……”燕归默默咀嚼着这个词。
看来，这趟水路之行，注定不会太平静了。他倒要看看，在这茫茫大江之上，对方能玩出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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