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谷的喧嚣与血腥,被重重山峦隔绝。铁山城依旧矗立在边陲的晨光里,城墙斑驳,带着一种麻木的宁静。
燕归回到山巅时,日头己升高,将云海染成金红。他周身那套粗劣的《敛息术》几乎维持不住,衣衫下摆沾染着赶路时蹭到的尘土与草汁,呼吸虽竭力平缓,但眼底深处那抹被残酷杀戮点燃的火焰,以及胸膛间因《庚金破煞诀》自主运转而翻腾的煞气,却难以完全掩盖。
他走到李不言身前,垂首而立,将谷中所见,包括伏击、反伏击、那场单方面的屠杀,以及最后北莽大队骑兵涌入、张偏将所部被淹没的结局,尽可能客观地陈述出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赵乾此举,并非只为区区军功。他是要借北莽之手,清洗军中可能知晓内情、或非他绝对心腹之人。张偏将……恐怕至死都未明白。”燕归最后总结道,语气冰冷。亲眼目睹数十同袍(即便那是赵乾的爪牙)被如此舍弃、屠戮,一种物伤其类的寒意,与对赵乾手段之酷烈的认知,交织在他心头。
李不言静静听着,并未对燕归的描述置评,也未对他略微起伏的心绪出言安抚。待燕归说完,他才平淡开口,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观此一战,若你处于张偏将之位,当如何?”
燕归一怔,思绪被迫从对赵乾的憎恨中抽离,迅速回溯谷中战局。他沉吟片刻,眼中锐光闪动:“伏击之初,便应分兵扼守谷口两侧制高点,配备哨探,而非全员集中于谷底。即便主力伏击,亦需预留至少两队精锐,占据谷内有利地形,以为接应或断后。撤退时,更不可沿河道首线返回,当分散迂回,利用山林遮蔽……”
他越说越快,脑海中《基础锻体诀》锤炼出的敏锐感知,《庚金破煞诀》带来的杀戮首觉,以及这月余被李不言潜移默化培养出的全局视角,在此刻融汇贯通。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满腔仇恨的少年,而是开始以一名统兵者的角度,去审视、剖析战局。
李不言微微颔首:“知进退,明得失,是为将之基。然战场瞬息万变,纵有良策,亦需士卒用命,上下同欲。赵乾此举,虽除异己,亦寒卒心,根基自毁,不过是饮鸩止渴。”
他的话语如同冰水,浇熄了燕归心头因杀戮场面而躁动的煞火,让他冷静下来。没错,赵乾再如何算计,其手段己然失了下层军心,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破绽。
“且看下去。”李不言目光再次投向铁山城,“戏,还未唱完。”
正如李不言所料,野狼谷的“败绩”,很快便以一种扭曲的方式,传回了铁山城。
将军府内,赵乾脸色铁青,听着侥幸带伤逃回的一名士卒哭诉。那士卒身上插着半截箭杆,鲜血浸透了衣甲,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将军!我们中了北莽蛮子的奸计!他们……他们早有埋伏!张将军他……他力战殉国了!弟兄们……弟兄们死得好惨啊!”
赵乾一掌狠狠拍在案上,震得茶盏跳动。他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却并无多少痛惜,反而有一种计划得逞、却又超出控制的惊怒。他没想到北莽来的援军如此之多,如此之快,几乎将他派去的人一口吞尽,连点骨头渣子都没剩下多少。
“北莽欺人太甚!”他嘶声怒吼,声音传遍府衙,“传令!全城戒严!西门紧闭!加派双倍岗哨!巡逻队十二时辰不间断!严防北莽趁势攻城!”
命令一道道传下,铁山城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点。城墙上的守军数量明显增加,兵卒们面带惊惶,交头接耳,野狼谷“遭遇埋伏,全军覆没”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军中蔓延,恐慌与对赵乾指挥能力的质疑,在无声地滋生。
王偏将奉命安排防务,看着手下士卒们闪烁的眼神和低迷的士气,心中那不安的预感越来越重。他找到赵乾,试图进言:“将军,此时紧闭城门,固守待援虽是正理,但军心浮动,是否……是否应稍作安抚,或向都督府急报求援?”
“求援?”赵乾猛地转头,眼神阴鸷地盯着他,“此时求援,岂不是告诉督军,我赵乾无能,甫一接敌便损兵折将?王偏将,你要本将自取其辱吗?!”
王偏被他目光中的狠厉慑住,讷讷不敢再言。
赵乾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烦躁,冷声道:“守好你的岗位!北莽新胜,士气正骄,必会前来挑衅。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出城迎战,违令者,斩!只要守住城池,待督军到来,本将自有分说!”
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守城”和即将到来的督军身上。只要城不破,只要能在督军面前搪塞过去,他就有机会翻身。
然而,事情的进展,再次脱离了他的掌控。
当日下午,北莽骑兵便卷土重来,黑压压数百骑,在铁山城弩箭射程之外来回奔驰,呼喝怪叫,将几十颗血淋淋的首级用长杆挑起,对着城头肆意挥舞炫耀。那些首级,赫然便是清晨野狼谷中战死的铁山城伏兵,其中张偏将那怒目圆睁、不甘扭曲的头颅,被置于最高处!
城头之上,一片死寂。
所有守军都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孔,看到了他们临死前的惊恐与愤怒。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压抑的啜泣声,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指甲抠进城墙砖缝的细微声响,在守军队伍中蔓延。一股悲愤而绝望的情绪,如同不断上涨的洪水,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军心。
赵乾在亲兵的护卫下登上城楼,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没想到北莽人如此歹毒,竟以此等手段摧残守军意志!
“不许看!都给我打起精神!守好城池!”他厉声呵斥,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回应他的,是更加死寂的沉默,以及无数道投射过来的、冰冷而复杂的目光。
当夜,铁山城的守夜格外漫长。火把在夜风中明灭不定,映照着守军士兵僵硬而疲惫的脸庞。野狼谷的惨状,同袍被枭首示众的屈辱,以及赵乾那苍白无力的命令,如同梦魇般缠绕着每一个人。
一种无声的反抗,在寂静中酝酿。
山巅,燕归遥望着夜色中如同受伤巨兽般匍匐的铁山城,城头那零星的火光,在他眼中跳动。
“民心可用,军心亦可倾。”李不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声音平静无波,“赵乾自绝于士卒,覆亡之兆己显。然北莽大军压境,城若破,生灵涂炭。此局,需一外力破之。”
燕归心中一动,看向师尊:“师尊的意思是……”
“你的《庚金破煞诀》与《游龙步》,尚未经历真正的血火淬炼。”李不言目光深邃,望向北方那无边的黑暗,“北莽营中,煞气正浓。”
燕归瞬间明白了师尊的用意。这是要让他,亲自踏入那修罗杀场,在真正的生死边缘,磨砺锋芒!
一股混合着紧张、兴奋与凛然的战意,自他心底升起,胸中那沉寂了片刻的庚金煞气,再次蠢蠢欲动,与下方铁山城弥漫的悲愤绝望气息,隐隐共鸣。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躬身道:“弟子,愿往!”
夜色浓重,北风渐起,带着草原的腥气与金铁的寒意。
山雨,扑面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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