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雾尚未散尽,许府门前的青石板路上便停了一辆低调却奢华的乌木马车,车帘绣着暗纹云鹤,一看便知是皇家规制。江庭玉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裹,站在府门内,最后一次回望这座他住了七年的宅院——朱红的大门,斑驳的影壁,院中的梧桐树下,似乎还能看到他与许志君练剑的身影,那些温暖的回忆,如今都成了刺心的利刃。
“表少爷,该走了。” 车夫恭敬地躬身,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敬畏——如今京中谁都知晓,这位“许家表亲”是陛下失散多年的皇子,身份尊贵,前途不可限量,只是这份尊贵背后,却透着一股让人不敢靠近的清冷。
江庭玉点了点头,抬脚踏上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他看到不远处的月亮门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是许志君。他穿着那件常穿的月白色锦袍,身姿挺拔,却只是远远地站着,没有靠近,甚至没有勇气露出完整的身影,仿佛只是怕被他发现这份隐秘的不舍。
江庭玉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撩开车帘,却终究还是克制住了——他知道,此刻的告别,越是缠绵,越是伤人;越是靠近,越是难以割舍。他们之间,早己隔着身份的鸿沟,隔着皇室的阴谋,隔着许家的利益,再也回不到从前。
马车缓缓驶动,车轮碾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轱辘轱辘”的声响,像是在为这段七年的寄居生活,敲下最后的句点。江庭玉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许志君的身影——围场中奋不顾身的保护,边关重逢时的惊喜,元宵灯会上紧握的双手,还有得知他身份后那冰冷的眼神,得知误会后那愤怒的质问……那些温暖的、痛苦的、甜蜜的、酸涩的回忆,像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包裹里的东西——那柄许志君赠予他的短剑,剑身冰凉,却仿佛还残留着许志君的温度;那本两人一起画的画册,里面有许志君画的边关落日,有他画的许家庭院,每一笔都带着青涩的暖意;还有那枚残破的龙凤玉佩,是生母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他与皇室唯一的连接。这些东西,是他在许家七年,唯一能带走的“回忆”,也是唯一能证明他曾是“江庭玉”,而非“皇子萧璟”的证据。
马车行驶了大约半个时辰,最终停在了京郊的一座别院前。这座别院名为“静云轩”,是皇帝特意为他准备的,地处偏僻,环境清幽,远离了京城的喧嚣,却也远离了市井的烟火气。别院的大门前,李总管早己等候在此,身后跟着几位身着官服的翰林院学士,显然是皇帝派来教导他宫廷礼仪与治国之道的老师。
“璟王殿下,一路辛苦。” 李总管恭敬地躬身行礼,语气中带着几分真切的关切,“陛下吩咐,静云轩己按您的喜好布置妥当,您若有任何需求,尽管吩咐下人。这几位是翰林院的学士,日后便由他们为您讲解经史子集、宫廷规矩与治国之策。”
江庭玉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几位学士——他们神色恭敬,却难掩眼中的探究与疏离,显然是知晓了他的身份,却又对他“民间长大”的经历心存疑虑。“有劳李总管,也有劳各位大人。” 他的语气平淡,没有丝毫皇子的架子,却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距离感。
走进静云轩,江庭玉才发现,这座别院远比他想象的要奢华——青瓦红墙,雕梁画栋,庭院中种满了名贵的花木,屋内的摆设更是精致考究,金玉摆件、名人字画随处可见,甚至连他的卧房,都比在许家的西跨院大了三倍不止。可这份奢华,却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与冷清,没有许家庭院的烟火气,没有许志君的陪伴,这里更像是一座华丽的“牢笼”,将他困在“皇子”的身份里,再也无法脱身。
“殿下,您先歇息片刻,晚些时候,奴才会让人将晚膳送来。” 李总管躬身退下,留下几位学士在客厅等候——他们要即刻开始“教导”,仿佛要将他这七年“缺失”的皇室教育,在最短的时间内补回来。
江庭玉没有拒绝,只是让下人将包裹送到卧房,然后跟着几位学士来到书房。书房很大,书架上摆满了各类典籍,案上放着文房西宝,一切都准备得十分妥当。几位学士轮流上前,讲解着《礼记》《周礼》《资治通鉴》,从宫廷礼仪到治国之道,从君臣之礼到皇子本分,每一个字都在提醒他——你是皇子萧璟,你要承担起皇室的责任,你要忘记“江庭玉”的身份,忘记许家的生活,忘记那个曾让你心动的少年。
江庭玉坐在案前,认真地听着,偶尔点头回应,却很少开口提问。他知道,这些“教导”是他必须接受的,是他归宗后立足皇室的基础,是他对抗皇后与二皇子的资本,可他的心思,却早己飘回了许家,飘回了那个有许志君的庭院。他在想,此刻的许志君,在做什么?是在练剑,还是在书房看书?是在为他的离开而难过,还是在为许家的未来而担忧?是在怨恨他的“欺骗”,还是在理解他的“无奈”?
这些问题,他没有答案,也永远不会有答案。
傍晚时分,几位学士终于结束了“教导”,躬身退下。江庭玉独自坐在书房中,望着窗外渐渐落下的夕阳,心中充满了孤独与无奈。下人送来的晚膳很丰盛,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摆满了整整一桌子,却远远比不上许家厨房做的那碗简单的莲子羹,比不上许志君偶尔偷偷给他带的点心,那些简单的食物里,带着烟火气,带着人情味,带着他如今最渴望却也最得不到的“温暖”。
他没有动筷子,只是走到庭院中,望着许家的方向。夕阳的余晖洒在庭院中,将花木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道细长的伤口,刻在他的心上。他知道,从今往后,他要在这座冰冷的别院中,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皇子,如何在宫廷的阴谋中生存,如何为母报仇,如何面对那些未知的危险,却再也没有人会像许志君那样,在他遇到困难时挺身而出,在他感到孤独时陪伴左右,在他迷茫无助时给予温暖。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个小太监匆匆走来,躬身道:“殿下,许府派人送来一封信,说是……许少爷让送来的。”
江庭玉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担忧取代——许志君为什么会给他写信?是想解释误会,还是想彻底告别?是想表达不舍,还是想提醒他注意安全?
他接过信,信封很简单,上面没有署名,只有一行熟悉的字迹:“江公子亲启”。那字迹苍劲有力,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是写信人内心也充满了挣扎。
江庭玉快步走回书房,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信纸是许家常用的竹纸,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字:“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江湖路远,不必再见。志君字。”
短短十六个字,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进江庭玉的心脏。他反复读着这几句话,眼前仿佛浮现出许志君写信时的模样——眉头紧锁,眼神痛苦,笔尖颤抖,却还是狠下心写下这决绝的话语。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江庭玉低声呢喃,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江湖路远,不必再见……志君,你可知,我从未想过与你‘一别两宽’,更从未想过‘不必再见’……”
他将信纸紧紧握在手中,指节泛白,信纸被揉得皱起,却舍不得扔掉——这是许志君给他写的第一封信,或许也是最后一封信,是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
就在这时,院外再次传来脚步声,李总管匆匆走来,神色凝重:“殿下,出事了。皇后派人在京中散布谣言,说您‘私藏皇室血脉,意图谋反’,还说许家‘包庇逆子,罪该万死’,二皇子也在朝堂上煽风点火,要求陛下彻查此事。”
江庭玉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悲伤瞬间被冰冷的愤怒取代。他知道,皇后与二皇子终于出手了,他们想借着他“搬离许家”的机会,彻底将他打入深渊,同时扳倒许家,清除他们夺嫡路上的障碍。
“我知道了。” 江庭玉的语气冰冷,眼神中带着几分决绝,“李总管,替我回信给陛下,就说我愿意配合‘彻查’,但我有一个条件——此事与许家无关,不得牵连许家任何人。”
他不能让许家因为他而陷入险境,不能让许志君因为他而受到伤害。哪怕许志君己经对他说出“不必再见”,哪怕他们之间己经隔着万水千山,他也要保护好许家,保护好那个曾让他心动的少年。
李总管躬身应下,转身退下。书房内再次陷入寂静,江庭玉靠在椅背上,手中紧紧握着许志君写的信,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悲伤,有愤怒,有无奈,还有一丝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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