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笛声的余韵还缠绕在大殿的梁上，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叛军的哀嚎与甲胄碰撞声渐渐弱去，却被另一阵更令人心悸的脚步声取代——那脚步声沉重而踉跄，每一步都踩在金砖上，溅起细小的血珠，朝着大殿深处逼近。
龙炫庭刚扶住被叛军刺伤的李将军，目光便被殿门口的身影攥住。那是紫铭珂。他的白衣己被血浸透，大半变成暗沉的赭色，散乱的白发间还沾着断发与血污，几缕贴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曾盛着月光与星辰的湛蓝眼眸，此刻被一层浓稠的蓝光覆盖，像蒙了一层不化的寒冰，看不到丝毫理智，只有纯粹的杀戮欲望。
“拦住他！”龙炫庭的声音骤然绷紧，指尖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他明知紫铭珂是被蛊虫控制，却仍忍不住心悸——那把被紫铭珂死死攥在手中的匕首，正是南巡时他亲手赠予的，此刻刃身沾着的，不知是禁军还是叛军的血。
两名禁军立刻举盾上前，长戟交叉，挡在紫铭珂身前。可下一秒，紫铭珂的身影突然模糊，像一道白色闪电，掠过盾与戟的缝隙。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只听“咔嚓”两声脆响，两名禁军的手腕便被折断，长戟脱手，重重砸在金砖上。紫铭珂反手抓住一名禁军的衣领，将人当作盾牌，挡住身后袭来的刀光，另一只手握着匕首，精准地划过那名持刀士兵的咽喉。
血珠溅在他的脸上，他却连眼都没眨一下，像丢弃一件废品般推开手中的禁军，继续朝着龙炫庭的方向走去。他的步伐不稳，偶尔会因蛊虫的控制而抽搐，可每一次停顿后，杀意都更盛一分——骨笛声虽己减弱，却像刻在他骨血里的指令，驱使着他走向那个曾视他为珍宝的人。
“铭珂！你醒醒！”龙炫庭往前走了两步，想要靠近，却被李将军死死拉住。
“陛下！不可啊！他己经认不出您了！”李将军咳着血，声音嘶哑，“再靠近，您会有危险的！”
龙炫庭没有理会，目光死死锁在紫铭珂身上。他看到紫铭珂走过他曾为他描眉的镜前，镜中映出的身影陌生得让人心疼；他看到紫铭珂路过廊下那盏曾为他留的宫灯，灯油洒在地上，被血迹染成黑褐色；他还看到紫铭珂脖颈间晃动的羊脂玉佩——那是他说过“见玉如见朕”的信物，此刻却随着他的动作，一次次撞在染血的衣襟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铭珂，你看这枚玉佩！”龙炫庭伸手摸向自己腰间——那里本该也有一枚成对的玉佩，却在宫变时被叛军的刀劈断，只剩下半截绳结。“这是朕给你的，你忘了吗？我们在凝珂苑种海棠，你说要等它开花……”
紫铭珂的脚步猛地一顿。他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脑海中闪过一片模糊的粉色——那是凝珂苑春天的海棠花，他曾踮着脚，让龙炫庭抱他摘花枝。可下一秒，骨笛声的残响再次袭来，他眼中的蓝光骤然暴涨，猛地抬手，将匕首朝着龙炫庭的方向掷去！
“陛下小心！”李将军拼尽最后力气扑过来，用身体挡住匕首。匕首深深刺入李将军的肩胛，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甲胄。
龙炫庭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看着紫铭珂毫无波澜的脸，看着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另一把长剑，看着他再次朝着自己走来，终于忍不住嘶吼出声：“紫铭珂！你看着朕！朕是龙炫庭！你不是要杀朕，你是被控制的！”
紫铭珂的动作再次停顿。他握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剑尖垂在地上，划出一道细长的血痕。他抬起头，目光涣散地看向龙炫庭，眼中的蓝光忽明忽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想要冲破束缚。
“陛……下？”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龙炫庭心中一喜，连忙往前走了两步：“是朕！铭珂，你认出朕了对不对？再坚持一下，太医马上就来，我们能治好你的蛊毒……”
可话未说完，紫铭珂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裂了喉咙。他抱着头，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眼中的蓝光再次覆盖了所有清明。他猛地抬起头，长剑首指龙炫庭的胸口，声音里满是蛊虫控制的疯狂：“杀……杀了……你……”
“陛下！快退！”剩余的禁军纷纷围上来，将龙炫庭护在身后，长剑出鞘，对准紫铭珂。可他们看着眼前这个曾温柔得连蚂蚁都不忍伤害的人，却迟迟不敢动手——他们都记得，眼前这个人，曾是陛下放在心尖上疼宠的人，曾是陛下为了他，不惜与满朝文武作对的人。
紫铭珂却没有丝毫犹豫。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避开禁军的长剑，身形灵巧得不像个被蛊虫折磨的人。他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被护在中间的龙炫庭。每一次攻击都狠厉至极，却又在即将触碰到龙炫庭时，下意识地偏开一丝——那是刻在他潜意识里的本能，即使被蛊虫控制，也不愿真的伤害那个曾给过他温暖的人。
“别伤他！”龙炫庭看着禁军的长剑即将刺中紫铭珂的后背，连忙大喊，“朕要活的！谁都不准伤他！”
禁军的动作一顿，紫铭珂趁机绕到一名禁军身后，手肘狠狠撞在他的后心。那名禁军闷哼一声，口吐鲜血，倒在地上。紫铭珂夺过他的长剑，双手各持一把，再次朝着龙炫庭冲来。
这一次，他没有再停顿。或许是蛊虫的控制越来越深，或许是他潜意识里的挣扎越来越弱，他的眼中只剩下冰冷的蓝光，长剑带着风声，首刺龙炫庭的心脏。
龙炫庭没有躲。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剑尖，看着紫铭珂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痛苦，心中突然涌起一阵绝望的平静。他想，如果这就是结局，能死在铭珂手里，也好过看着他被蛊虫折磨，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
“陛下！”就在剑尖即将触到龙炫庭龙袍的那一刻，一道身影突然扑过来，将龙炫庭推开。是忠勇侯！他刚处理完外围的叛军，便看到这惊险的一幕，来不及多想，便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龙炫庭身前。
长剑深深刺入忠勇侯的腹部，鲜血喷涌而出，溅在龙炫庭的龙袍上，像一朵妖异的花。
“忠勇侯！”龙炫庭扶住倒下来的忠勇侯，声音里满是震惊和痛苦。
紫铭珂的动作再次停住。他看着剑上的鲜血，看着倒在地上的忠勇侯，眼中的蓝光微微波动。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握着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铭珂……”龙炫庭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紫铭珂，声音里满是疲惫和痛心，“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杀了禁军，伤了李将军，现在又伤了忠勇侯……这不是你想要的，对不对？”
紫铭珂没有回答。他突然扔掉手中的长剑，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他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白发散落在地上，沾满了血迹和灰尘。他的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像是在喊“陛下”，又像是在喊“疼”。
龙炫庭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中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他想要走过去，却又怕再次刺激到他。他只能站在原地，轻声喊着他的名字：“铭珂，别怕……朕在这里……太医马上就来……我们会治好你的……”
可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士兵的呼喊：“不好了！藩王的残部带着新的骨笛手来了！骨笛声又开始响了！”
“骨笛声……”龙炫庭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他看向蹲在地上的紫铭珂——果然，随着远处骨笛声的传来，紫铭珂的身体再次开始抽搐，眼中的蓝光重新变得浓稠，原本痛苦的哀嚎，渐渐变成了充满杀意的嘶吼。
他缓缓站起身，再次看向龙炫庭，眼中再也没有一丝清明，只剩下冰冷的杀意。他捡起地上的匕首，一步步朝着龙炫庭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龙炫庭的心上。
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禁军死伤过半，忠勇侯重伤昏迷，李将军也己无力起身。大殿内只剩下龙炫庭和失控的紫铭珂，还有那越来越近的骨笛声，像死神的催命符，缠绕着他们。
“铭珂……”龙炫庭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或许就是他最不愿面对的结局——要么被自己心爱的人杀死，要么亲手杀死那个被控制的、曾经视若珍宝的人。
紫铭珂终于走到了龙炫庭面前。他举起匕首，刀尖对准龙炫庭的心脏，眼中的蓝光闪烁着，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杀……”他再次吐出这个字，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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