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的阴云，沉甸甸地笼罩在高一（三）班上空。
空气里弥漫着油墨、焦虑和熬夜后淡淡的咖啡因气味。课桌被拉开距离，桌肚朝前，如同一个个孤立的堡垒。
林屿坐在自己的“堡垒”里，对着眼前空白的数学试卷，感觉像在解读外星密码。函数图像张牙舞爪，集合符号如同天书，他唯一能看懂的，大概只有试卷顶端的“姓名”、“班级”这几个字。
他烦躁地挠了挠头发，余光瞥向隔壁“堡垒”。
许悠悠坐姿端正，笔尖在答题卡上流畅地移动，发出细微而规律的“沙沙”声。她神情专注，侧脸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静，仿佛周遭的紧张氛围与她无关。那支惹过事的木质簪子依旧稳稳地别着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看看人家！林屿内心哀嚎。同样是大脑，怎么配置差距就这么大呢？
他尝试着蒙了几道选择题，感觉全靠缘分。填空题和大题则彻底放弃治疗，留着一片触目惊心的空白。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监考老师背着手在过道里踱步，脚步声如同催命符。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林屿骨子里那股在军区大院培养出的“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的劲头上来了。他需要外援！而最近的外援，毫无疑问，就是旁边那个下笔如有神的同桌。
怎么传递信息？
首接看？角度太刁钻，容易被抓。
传纸条？风险太高，动作太大。
他的目光在桌面上逡巡，最后落在了自己那支普普通通的黑色中性笔上。一个大胆的、源自某些军事通讯原理（简化阉割版）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他撕下一小条草稿纸，飞快地写下几个选择题的题号，然后画了几个简单的符号，代表选项A、B、C、D。他将纸条揉成极小的一个纸团，比米粒大不了多少。
接下来是关键。他假装思考，将中性笔的笔夹轻轻扳开一个极小的缝隙，然后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微型纸团塞了进去。笔夹弹性很好，合上后，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异常。
好了，“信鸽”准备就绪。
现在，需要让“信鸽”飞到目的地。
林屿深吸一口气，计算着监考老师巡视的节奏。等到老师转身走向讲台的瞬间，他故意手一抖——
“啪嗒。”
中性笔“恰到好处”地从桌面滚落，不偏不倚，正好掉在许悠悠的椅子脚下，距离她的右脚只有几公分。
完美！林屿心中给自己点了个赞。接下来，只需要许悠悠“好心”帮他把笔捡起来，他就能顺势接过，取出情报……
他清了清嗓子，用气声，尽量自然地朝着许悠悠的方向低语：“喂，同学，笔，帮忙捡一下。”
许悠悠书写的动作顿住了。
她低下头，看到了脚边那支黑色的中性笔。然后，她抬起头，看向林屿。
林屿赶紧递上一个充满“感激”和“无辜”的眼神，用口型无声地说：“谢谢。”
许悠悠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上的笔，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在林屿以为计划即将成功时，她却并没有弯腰去捡。
她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然后，做了一件让林屿目瞪口呆的事情——
她抬起脚，用她那白色的帆布鞋鞋尖，极其精准地、轻轻一踢！
“咻——”
那支承载着林屿全部希望的中性笔，像被精确制导一样，贴着光滑的水磨石地面，悄无声息地、流畅地……滑回了林屿的脚下。位置不偏不倚，仿佛经过精密计算。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自然得仿佛只是无意中碰了一下。
林屿：“！！！”
他低头看着失而复得（？）的笔，又抬头看看己经重新开始答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许悠悠，整个人都傻了。
这……这剧本不对啊！
正常情况下，难道不应该是她弯腰捡起来，然后他接过，道谢，完美交接吗？她用脚踢回来是什么操作？！他的小纸团还在笔夹里啊！这让他怎么当着监考老师的面，蹲下去捡笔然后抠笔夹？！
计划夭折得如此猝不及防，如此清新脱俗。
林屿看着脚下那支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笔，感觉胸口一阵发闷。他仿佛能听到许悠悠无声的嘲讽：小样，就你这点伎俩？
他不死心，决定再尝试一次沟通。他用更低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纸……笔夹里有……”
许悠悠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笔尖依旧稳健，只在翻页的间隙，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淡淡地回了一句：
“考试期间，禁止传阅物品。林屿同学，自重。”
林屿：“……” 我自重新娘！
他彻底没脾气了。看着许悠悠那副“严格遵守考场纪律”的模范生样子，再想想她刚才那精准的一脚，他确定以及肯定，这女人绝对发现了他笔里的猫腻！她就是故意的！
无奈，悲愤，还有一种智商被碾压的屈辱感，交织在林屿心头。他恶狠狠地瞪了许悠悠一眼，可惜对方完全接收不到他的死亡射线。
最终，他只能自认倒霉，悻悻地自己弯腰，把笔捡了起来。在监考老师目光扫过来之前，迅速坐好，假装无事发生。至于笔夹里那个小纸团？他连抠出来的勇气都没了，生怕再弄出什么动静引起注意。
剩下的考试时间，对林屿来说是一种煎熬。他对着天书般的试卷，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许悠悠那精准无比、充满蔑视的一脚。
好不容易熬到交卷铃声响起，林屿如同虚脱般瘫在椅子上。
许悠悠己经开始整理文具，准备离开。她将试卷和答题卡交上去，动作从容不迫。
林屿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在她起身时，压低声音质问道：“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
许悠悠停下动作，看向他，眼神清澈无辜：“故意什么？”
“用脚把笔踢回来！”
“哦，”许悠悠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语气理所当然，“地上有点脏，我不想用手捡。而且，我看你离得也不远，用脚比较方便。”
林屿被这强大的逻辑噎得说不出话。
许悠悠看着他憋屈的样子，似乎觉得有必要补充说明，她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另外，林屿同学，你传递信息的方式，保密性太差了。笔夹塞纸条？上世纪的手法了。而且，你选择的题号，第三题和第七题，你蒙的答案，大概率是错的。”
林屿瞳孔地震。
她不仅发现了！她还看穿了他纸条的内容？！她是怎么看到的？！难道她真有透视眼？！
看着林屿震惊到失语的表情，许悠悠满意地（林屿从她微微扬起的嘴角弧度判断）首起身，背上书包。
“下次想作弊，”她留下最后一句“友善”的建议，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戏谑，“记得用摩斯密码，或者，至少把字写小点。”
说完，她翩然离去，留下林屿独自在座位上，风中凌乱。
摩斯密码？！写小点？！
林屿看着自己那支功败垂成的中性笔，感觉它此刻重若千斤。他第一次对“考试”这两个字，产生了生理性的胃疼。
而这一切，都拜他那神鬼莫测的同桌所赐。
这场考场上的“飞鸽传书”行动，以信鸽被一脚踢回，并且被对方完全破译内容而宣告彻底失败。林屿的自尊心，连同他蒙的那几道选择题，一起碎成了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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