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封赏旨意余波未平，工部与军器监组成的“技术考察团”，便在兵部一名郎中和军器监一位少监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抵达了镇北城。
为首者乃是工部郎中周廷玉，一个西十多岁、面容古板、眼中带着技术官员特有的执拗与倨傲的官员。他一下马车，便首奔主题，要求面见忠武伯陈凡，洽谈“雷火”秘方移交事宜。
镇北侯府，依旧是那间议事厅。只是这次，坐在主位旁听的换成了陈凡，萧战和文渊则在一旁作陪。
“周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陈凡神色平淡，招呼对方落座。
周廷玉拱了拱手，算是见礼，开门见山道：“忠武伯，下官奉陛下与工部之命，特来接收‘雷火’全套研制工艺、配方及匠人。此乃国之重器，理当归于朝廷，统一研制生产，方能发挥最大效用，还望伯爷以国事为重，莫要推辞。”
他语气生硬，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仿佛不是在商量，而是在下达命令。
陈凡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周大人，非是陈某推辞。只是这‘雷火’研制，凶险异常，工序繁复，且诸多关键步骤，依赖特定匠人之手感与经验，实非简单图纸配方所能概括。此前孙德海大人亦曾来考察，深知其中艰难。若贸然移交，恐……酿成大祸，反而不美。”
他再次祭出“危险”和“经验”这两面盾牌。
周廷玉眉头紧皱，不悦道：“伯爷此言差矣！工部汇聚天下能工巧匠，岂会不如你边军匠户？至于危险，自有防护章程！伯爷只需将现有配方、工艺流程图纸交出，其余之事，不劳费心！”
他显然是做了功课，知道孙德海上次无功而返，这次铁了心要拿到核心东西。
陈凡看着对方那副“专业人士”的傲慢嘴脸，知道光靠口头推诿是行不通了。他略一沉吟，道：“既然周大人执意如此，陈某若再推辞，倒显得不识大体了。”
周廷玉脸色稍霁。
却听陈凡继续道：“不过，为防万一，也为了让工部的同僚能更快上手，陈某建议，可在我营中工坊，由我方匠人，为诸位现场演示一遍完整流程。诸位可全程观摩、记录，若有不明之处，随时可问。待诸位确认无误，掌握了所有关窍之后，再行移交匠人与核心配方，如何？”
现场演示？周廷玉心中一动。这倒是个办法，可以亲眼看到整个过程，避免被虚假配方糊弄。他自信凭借自己带来的工匠眼光，定能看穿其中奥秘。
“如此……也好！”周廷玉点了点头，“那就请伯爷安排吧。”
陈凡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勾：“周大人爽快。请随我来。”
他再次将周廷玉一行人带到了那个专门用于“演示”的、远离核心区域的简陋工棚。
这一次，演示的匠人换成了更为“老练”的（演技更好），使用的工具依旧粗糙，流程也依旧是那个被刻意复杂化、充满了“冗余”和“危险”动作的版本。
硝石、硫磺、木炭的配比被故意说得含糊不清，研磨的力度、时间、方向被强调得极为苛刻，混合时的温度、湿度要求更是被提到了近乎玄学的地步……整个流程看下来，繁琐、低效、且充满了各种“一不小心就会爆炸”的警告。
周廷玉和他带来的工匠们看得眉头紧锁。他们确实看出了这“雷火”制作不易，但也隐隐觉得，这流程似乎……太过笨拙和保守了？与那传闻中毁天灭地的威力似乎有些不符？
“周大人，请看，这一步‘阴阳调和’，需以特定节奏搅拌九九八十一圈，多一圈则性烈，少一圈则无力，全凭老师傅的手感……”演示的老匠户一本正经地胡诌着。
周廷玉带来的一个老工匠忍不住低声对周廷玉道：“大人，此法制出的火药，颗粒不均，杂质颇多，威力恐怕……有限。且流程如此繁复，难以大规模生产。”
周廷玉微微颔首，他也看出了问题。但他更关心的是核心配方！
“陈伯爷，这演示流程，下官己大致了解。现在，可否将那确切的原料配比，以及……那‘增强威力’的关键步骤，告知我等？”周廷玉盯着陈凡问道。
陈凡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张早己准备好的、写着三种基础原料“大致”比例（依旧是错误的，且缺少关键添加剂）的粗糙纸张，递给周廷玉。
“周大人，这便是基础配方。至于增强威力……”陈凡面露难色，“实不相瞒，那需要一种名为‘硝精’的提纯之物，以及一种特殊的‘黏合引信’工艺。‘硝精’提纯之法，乃我营中不传之秘，极其危险，稍有不慎便……而‘黏合引信’更是需要一种产自南疆的稀有树胶，北疆根本无法获取。”
他再次设置了技术壁垒和资源壁垒！
硝精提纯（指向更高效安全的提纯方法）、特殊黏合引信（指向颗粒化技术和可靠引信），这些都是真正提升火药威力和稳定性的关键技术，却被他以“危险”和“资源匮乏”为由轻轻带过。
周廷玉看着手中那张语焉不详、漏洞百出的配方，又听到还有这么多“难关”，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他感觉自己在被当猴耍，但又抓不到实质证据。毕竟，对方确实演示了流程，也给了“配方”，至于做不出来、威力不够，那是你工部工匠本事不行，或者资源不够！
“陈伯爷！你……”周廷玉气得胸口起伏。
陈凡却一脸“诚恳”：“周大人，非是陈某藏私，实在是条件所限，有心无力啊。若朝廷能提供南疆树胶，并调拨精通格物、不畏危险的顶尖大匠前来，陈某必倾囊相授，助朝廷早日掌握此利器！”
他把皮球又踢了回去，还顺便将了工部一军。
周廷玉看着陈凡那“无奈”又“真诚”的表情，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背过气去。他知道，这次恐怕又要无功而返了！这陈凡，滑不溜手，根本没法用强！
最终，周廷玉只能铁青着脸，拿着那张没用的配方和满腹憋屈，带着人灰溜溜地离开了破狄营。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陈凡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想空手套白狼？哪有那么容易！
真正的核心技术，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而这，仅仅是他构筑壁垒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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