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寺密室中,沈砚之握着那枚刻有“山阳”二字的青玉令牌,指尖冰凉。这枚令牌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彻底打乱了先前所有的推断。它不再是虚无缥缈的代号,而是一个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实体,代表着某个真实存在、且能调动如此庞大资源与阴谋的“人”。
“山阳”是谁?是朝中某位重臣?是州府的高官?还是…一个隐藏在更深处的、连萧鹤都未必完全了解的幕后主使?这令牌为何会单独藏于此匣,与这些记录具体行动的信件放在一起?是身份的象征,是调兵的符信,还是…另有所用?
无数疑问在脑中翻腾。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令牌小心收起,与那些密信和青铜钥匙一同贴身藏好。这些是足以掀翻棋盘的重器,也是招致杀身之祸的根源。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李谦的搜捕虽暂时未至后山,但此地绝非久留之所。更重要的是,永备仓的危机迫在眉睫,他必须将这些情报送出去!
然而,如何送?林捕头等人音讯全无,生死未卜。自己重伤在身,贸然下山无异于自投罗网。他需要一个绝对可靠、且能避开李谦所有耳目的渠道。
就在这时,远处山脚下,青竹村的方向,隐约传来一阵异常喧闹的锣鼓声和鼎沸的人声,似乎还夹杂着欢呼?这绝非平日村中的景象。
沈砚之心头一动。发生了什么事?莫非…与苏然那小子有关?他记得穿越伊始,那少年就在为改良稻种、提高产量而苦苦挣扎,还与地痞赵虎立下赌约。算算时日,似乎也到了见分晓的时候?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或许,这喧闹的村庄,能成为他绝佳的掩护。
沈砚之强忍伤痛,悄然潜至慈恩寺后山一处视野开阔的断崖,向下望去。
只见青竹村北,苏然那半亩试验田边,此刻竟是人头攒动,几乎全村老少都聚集于此。田埂上,村长林守业、周大娘、李二柱等人簇拥着苏然,人人脸上都洋溢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与喜悦。
田地里,金黄色的稻穗沉甸甸地压弯了腰,稻秆粗壮,颗粒,放眼望去,竟是一片前所未有的丰收景象!与旁边其他村民那些稀稀拉拉、穗小粒瘪的稻田形成了天壤之别!
“称!再称一遍!俺不信有这么多!”老村长林守业声音发颤,指挥着两个壮汉将刚打下的一箩筐稻谷抬上大秤。
“村长,没错!这一亩…这一亩足足收了六百二十三斤!”负责看秤的李二柱激动得满脸通红,几乎是吼出来的。
“六百二十三斤?!”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赞叹声、议论声汇成一片。要知道,往年风调雨顺时,青竹村最好的田,亩产也不过三百斤出头!苏然这改良过的薄田,产量竟翻了一倍还多!
“苏然小子!你真是神了!俺们青竹村…青竹村有救了!”周大娘抹着眼泪,紧紧抓住苏然的胳膊,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苏然虽然也面带笑容,但眼神中却保持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他仔细查看着稻谷的成色,又抓起一把在手中捻了捻,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而人群外围,赵虎和他那几个跟班的脸色则难看至极。赵虎眼神阴鸷地盯着那片金灿灿的稻田和被人群簇拥的苏然,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赌约他输得一败涂地,不仅拿不到田,还得按约放了吴老爹的儿子、免了其债务,更在全村人面前丢尽了脸面。他怨毒地剜了苏然一眼,带着人悻悻地挤出了人群,不知去向。
沈砚之在崖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亦是震动。亩产六百余斤?即便在他来的那个时代,这也算得上高产。这少年,竟真有如此化腐朽为神奇的能耐?这不仅仅是几袋粮食的事,这意味着一地生计的根本改变,其意义…甚至不亚于破获一桩大案。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悻悻离去的赵虎,眉头微蹙。此人心胸狭隘,铩羽而归,绝不会善罢甘休。苏然此举,虽是赢了赌约,却也彻底激怒了这地头蛇,恐招致更疯狂的报复。
正当沈砚之思忖如何利用村中喧闹接近苏然,设法传递消息时,村口土路尽头,忽然烟尘扬起,几匹快马疾驰而来!
马上之人皆着公门服色,为首者,竟是一身官袍、面色肃穆的…青杨镇镇长,李谦!
他怎么来了?!沈砚之心中警铃大作,身体瞬间伏低,藏得更深。
李谦带着几名衙役,径首策马来到田埂边,勒住缰绳。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村民们有些敬畏又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位父母官。
李谦目光扫过那惊人的稻谷堆,脸上瞬间堆起惊喜赞叹的笑容,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苏然面前,竟亲自拱手道:“哎呀呀!本官在镇衙便听闻青竹村出了祥瑞,亩产惊人,特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苏然小哥,你可是为咱青杨镇立了大功了!此乃天佑我朝,五谷丰登之吉兆啊!”
他声音洪亮,语气热情洋溢,仿佛真心为这丰收感到高兴。周围村民见父母官如此夸赞,也都与有荣焉,纷纷附和。
苏然亦是躬身还礼,态度不卑不亢:“大人谬赞了,小子只是侥幸成功,当不得如此夸耀。”
“当得!自然当得!”李谦笑容满面,亲手扶起苏然,语气愈发和蔼,“如此高产的稻种,乃国之重宝!苏然小哥,你且将此种培育之法细细录下,本官要即刻呈报州府,为你请功!更要大力推广,让我青杨镇,乃至整个州郡的百姓,都能吃饱饭!”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情真意切,周围村民无不感动,纷纷称赞李镇长爱民如子。
然而,躲在暗处的沈砚之,却看得脊背发凉。李谦的反应太快了!消息刚传出,他便亲自赶到,并且第一时间就要将这稻种和培育之法“掌控”起来,美其名曰上报推广,实则…恐怕是想将这惊人的成果和可能带来的利益,乃至苏然这个人,都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这绝非关心民生,而是嗅到了“价值”后的精准出手!若这高产稻种和改良技术落入李谦及其背后势力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果然,李谦下一句话便图穷匕见:“如此祥瑞,放在村中恐有不妥。苏然小哥,不如你随本官回镇衙,一来可保安全,二来也可静心撰写文书,所需一切,本官一应提供。你看如何?”
他语气虽是商量,但眼神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身后的衙役也悄然上前半步,形成了隐隐的包围之势。
苏然眉头微皱,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正要开口婉拒。
就在此时,村外又是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众人愕然望去,只见一名背插令旗、风尘仆仆的信使快马加鞭冲入村中,竟无视在场众人,径首冲到李谦面前,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双手高举一封插着羽毛的火急文书!
“报——!紧急军情!永备仓昨夜遭大批不明匪人突袭!守军伤亡惨重,丙字区数个仓廒起火!刺史大人急令:着青杨镇及周边各镇驻军、衙役即刻驰援,沿途严查可疑人等!不得有误!”
“什么?!”李谦脸色骤变,一把夺过文书,飞快扫视,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永备仓…果然出事了!而且就在昨夜!比他预想的“七月十五”提前了!
沈砚之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消息还是晚了一步!林捕头他们…难道…
李谦猛地合上文书,脸上那伪善的笑容早己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刀,先是狠狠剜了苏然一眼,随即扫视全场,厉声喝道:“永备仓乃军国重地,竟有匪人作乱!事态紧急!苏然,你暂且留在村中,不得随意走动!来人!即刻回镇,点齐人马,驰援永备仓!”
他不再提带走苏然或稻种之事,仿佛那从未发生过。翻身上马,带着衙役和信使,如旋风般冲出了青竹村,留下满地惊愕的村民和一片狼藉的喜庆。
苏然站在原地,望着李谦远去的烟尘,眉头紧锁。他虽不明就里,但也嗅到了巨大的危险气息。
而断崖上的沈砚之,更是浑身冰冷。永备仓遇袭,李谦的反应…太快了!快得像是早有预案!他驰援是真,还是借此机会…去销毁证据、灭口知情人,或者…执行下一步计划?
那枚“山阳”令牌的主人,是否也正在暗中注视着这一切?
青杨镇的天,真的要变了。而刚刚创造出丰收奇迹的青竹村,以及那手握高产稻种的少年,己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风暴,卷入了深不可测的漩涡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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