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猎猎,甲胄森然。青州司农丞崔弘亮的突然降临,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将刚刚平息混乱的打谷场冻结。村民们脸上的愤怒与胜利的喜悦尚未褪去,便被这突如其来的官兵和那位面色冷峻、官威凛凛的大人物震慑得不知所措,纷纷噤声,下意识地向后退缩,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与茫然。
苏然的心也猛地沉了下去。崔弘亮?主管一州农桑的从五品大员?他怎么会深夜出现在青竹村这个偏僻角落?这绝非巧合!联想到赵虎与张万财的勾结,以及那来自府城“济世堂”的毒药,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他的脑海——难道这位崔司农,才是这一切的真正幕后主使?!
崔弘亮端坐马上,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瘫在地上的赵虎,以及滚落在地、洒出白色粉末的那个胭脂盒上。他眉头微蹙,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地发生何事?为何聚众斗殴?这白色粉末又是何物?林守业何在?”
老村长林守业连忙从人群中挤出,颤巍巍地上前行礼:“小老儿林守业,参见崔大人。回禀大人,是…是村中无赖赵虎,勾结外人,欲用毒药毁我村堆肥,断我村生计,方才被村民合力擒下。这白色粉末,便是罪证!”
“哦?毒药?”崔弘亮目光一闪,看向赵虎,语气平淡无波,“赵虎,村长所言可是实情?”
赵虎此刻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着抬起头,涕泪横流,嘶声喊道:“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啊!小的冤枉!是苏然!是苏然这小子陷害我!这白粉是他弄来的,他种那邪门稻子用的就是这玩意!被俺发现了,他就勾结村民想杀俺灭口啊大人!”他颠倒黑白,反咬一口,演技逼真,试图将水搅浑。
村民们顿时哗然,怒骂不止。
“放屁!赵虎你血口喷人!”
“大人!是他下的毒!他表弟赵小栓可以作证!”
崔弘亮抬手虚按,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喧闹瞬间平息。他目光转向瑟瑟发抖的赵小栓:“你便是赵小栓?你来说,怎么回事?”
赵小栓吓得魂不附体,看看状若疯魔的赵虎,又看看面色冰冷的崔大人,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俺…俺…是虎哥…王管事…药粉…肥坑…”语无伦次,根本无法清晰表述。
崔弘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似乎对赵小栓的表现很不满意。他不再追问,反而将目光投向一首沉默站在人群前的苏然:“你便是苏然?那种出高产稻种的少年?赵虎指控你使用邪术药剂,你可有话说?”
压力瞬间集中到苏然身上。所有村民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担忧与期待。
苏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这位崔大人的态度至关重要。他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声音清晰而镇定:“回禀大人,学生苏然。赵虎所言,纯属诬陷。此白色粉末,乃赵虎与其勾结之镇粮商张万财,通过其手下王管事,取自府城‘济世堂’的毒药,意图掺入堆肥,破坏地力,嫁祸于学生,最终达到低价强占村民田地之目的。赵小栓便是受其胁迫之下药之人,方才混乱中他己亲口承认,在场多位乡亲均可作证。此胭脂盒,便是盛装毒药之物证!”
他逻辑清晰,言辞凿凿,同时指向地上的胭脂盒和周围的村民。
“请大人明察!”李二柱、周大娘等村民纷纷跪地附和。
崔弘亮面无表情,微微颔首,对身旁一名书吏模样的人道:“记录在案。”又对一名军官道:“将证物收起,将一干人犯、证人暂且看管,本官要亲自勘验。”
几名兵士上前,小心翼翼地用布包起胭脂盒,并将挣扎嚎叫的赵虎、的赵小栓以及几名指证村民带到一旁看守。
崔弘亮这才翻身下马,在随从簇拥下走到那被标记的肥坑旁,装模作样地察看了一番,又询问了堆肥的细节,显得颇为“尽职尽责”。
苏然心中稍定,看来这位崔大人似乎是要秉公处理了?
然而,接下来崔弘亮的话,却让他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苏然,”崔弘亮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与探究,“你种出高产稻种,所用之法,闻所未闻。赵虎虽品行不端,其所言‘使用特殊药剂’之指控,虽无实证,却也不可不察。为公允起见,本官需查验你此前试验田所留稻种、土壤样本,以及…你所有的种植记录与所谓‘秘法’。你可愿配合?”
此言一出,看似合情合理,实则暗藏机锋!查验稻种土壤也就罢了,索要所有种植记录和“秘法”,这无异于要将苏然的核心技术彻底公开,甚至…掌控在对方手中!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老村长林守业也觉得有些不妥,欲言又止。
苏然心中警铃大作!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位崔司农来者不善!其真正目的,恐怕与张万财、赵虎如出一辙,都是冲着他的高产稻种和技术而来!只是手段更为高明,披着官方的外衣!
他沉吟片刻,谨慎答道:“回大人,稻种土壤样本,学生可立即取来供大人查验。至于种植记录,多为学生随手所记,杂乱无章,恐污大人尊目。且种植之法,乃学生反复试验所得,尚未完善,不敢妄称‘秘法’,更不敢轻易示人,以免误导他人,反损收成。”
他委婉拒绝,试图保住底线。
崔弘亮眼睛微微眯起,脸上掠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掩饰过去,淡淡道:“既如此,本官也不强求。不过,此事关乎农桑正道,朝廷亦重视非常。你之技法,若真有效,当献于朝廷,惠及万民,方是正理。藏私之举,非君子所为,亦有负圣上重农之心啊。”
一顶“藏私负恩”的大帽子,轻飘飘地压了下来。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
就在此时,一名派去“勘查”肥坑的随从官员快步回来,在崔弘亮耳边低语了几句,并递上了一小撮从坑底深处新挖出的、颜色明显异常发黑的土壤。
崔弘亮捻起那点土壤,放在鼻尖嗅了嗅,又递给身旁一位看似师爷的老者查看。那老者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
崔弘亮脸色陡然一沉,目光锐利地看向苏然,语气变得冰冷:“苏然,你口口声声说赵虎下毒,证据确凿。但本官的人从这肥坑底部取样,却发现土壤色泽、气味均有异样,似有…焚烧秸秆、草木灰过量乃至使用不明药肥之痕迹!你这堆肥之法,恐怕本身就有问题吧?是否正是你这种激进之法,破坏了地气,才需借用乃至…伪造所谓‘毒药’事件,来转移视线,掩盖你法门本身的缺陷甚至…危害?!”
颠倒黑白!反客为主!
这一手突如其来的发难,狠辣无比!首接将下毒案的焦点,扭曲成了对苏然种植技术的质疑和污蔑!不仅试图为赵虎脱罪,更要从根本上否定苏然,将“罪责”扣回他头上!
村民们彻底懵了,嗡嗡的议论声响起,不少人看向苏然的目光带上了怀疑和恐惧。如果苏然的法子真有问题,那他们刚才的拥护,岂不是…
“大人明察!”苏然又惊又怒,急声辩解,“堆肥之法,乃循古法改良,旨在增肥地力,何来破坏地气之说?坑底土壤异样,分明是赵虎昨夜下毒所致!大人岂可听信一面之词,混淆是非?!”
“一面之词?”崔弘亮冷笑一声,扬了扬手中那撮黑土,“这是本官亲眼所见,亲自取样!你说赵虎下毒,除了这来历不明的胭脂盒和几个村民的证词,可有其他铁证?这盒上可有张万财、王管事的画押?这药粉可经官府药师验明正身?至于赵小栓,神志不清,言语混乱,其证词岂可轻信?!”
他句句诛心,利用程序漏洞和证据链的不完善,强行质疑,步步紧逼!
“更何况,”他语气愈发严厉,“本官听闻你乃外来逃荒户,身份不明,所用之法迥异于常,竟能凭空使亩产倍增?此事本就蹊跷!如今又牵扯出毒药风波,本官不得不怀疑,你所谓高产,是否本身就建立在某种…邪门歪道甚至损害地力、遗祸无穷的秘术之上?!来人!”
几名官兵应声上前。
“将苏然暂且收押,待本官细细查清其种植之法究竟有无弊害,再行论处!其余相关人等,一律不得离村,随时候审!”崔弘亮拂袖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竟是首接要抓人!不仅要技术,还要把人控制起来!
官兵上前就要拿人。李二柱、周大娘等村民又惊又怒,想要阻拦,却被官兵粗暴推开。
苏然脸色苍白,心中一片冰冷。他终于彻底看清,这位崔司农,根本就是和张万财、赵虎一丘之貉!甚至可能是他们的真正主子!其目的,就是要以官府的权威,强行夺取技术,并将自己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且慢!”
一个清朗而沉稳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外围响起。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那位白天曾来过的青衫书生“沈彦”,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排众而出,缓步走来。他手中,还托着一个小巧的锦盒。
崔弘亮眉头一皱:“你是何人?敢阻挠本官办案?”
沈砚之走到场中,先是对崔弘亮从容一揖,随即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苏然身上,微微一笑,朗声道:“学生沈彦,一介书生,岂敢阻挠大人办案。只是恰巧,学生祖上略通医理药性,平日游学亦喜搜集各地奇物。方才听闻此地涉及药粉之争,想起日前偶得一小瓶‘济世堂’特制的‘枯根散’,据说效用奇特,不知与地上这粉末是否为同一物?特取来请大人及各位乡亲一观。”
说着,他打开锦盒,里面赫然是一个精致的小瓷瓶,瓶身上正正贴着一张红纸,上书“济世堂”三个工整楷字以及“枯根散”字样!
他竟拿出了另一份“济世堂”的药粉!而且首接点明了“枯根散”这个名称!
崔弘亮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愕与阴鸷。他死死盯住沈砚之,仿佛要将他看穿。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让原本一边倒的局势,再次陡生波澜!
这书生究竟是谁?他手中的“枯根散”是真是假?他此刻站出来,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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