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攥着那袋石灰粉站在院子里，夜风把粉末的刺鼻气味吹得西散，也吹得他心里的警惕更甚。赵虎连石灰粉这种偏门的东西都能弄来，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他把石灰粉倒进破陶盆里，又浇上井水——受潮的石灰粉遇水会发热，正好能用来杀菌，也算没白费赵虎的“心思”。做完这些，他才把院子门用粗木杠顶住，这才回屋躺下，可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老石匠的事。
青竹村的老石匠姓吴，住在村西头的土坯房里，平时很少跟人打交道，只靠帮人修补石磨、凿刻石碑过活。苏然穿越过来这些天，只远远见过他一次，印象里是个沉默寡言的老人。赵虎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是胁迫，还是有别的交易？
第二天天刚亮，苏然就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他抄起枕边的小刀摸出去，却见李二柱扛着锄头站在门口，额头上还沾着露水：“苏然兄弟，俺来帮你翻地了！”
苏然松了口气，打开门把李二柱让进来：“二柱哥，这么早？”
“早翻完早种啊！”李二柱放下锄头，一眼看到院角的陶盆，“这是啥？咋还冒热气？”
“是赵虎让人撒的石灰粉，我浇了水杀菌，回头能混进土里当肥料。”苏然简单解释了一句，没提老石匠的事——他想先自己去探探情况，免得打草惊蛇。
两人扛着锄头、推着木犁往北边的田埂走，刚到田边，就见几个村民围在田埂上，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周大娘也在其中，手里还挎着没放下的洗衣篮，显然是特意绕过来的。
“这苏然真要改土啊？”
“你看那土红兮兮的，改了能种出稻子？”
“我看悬，别到时候把田改坏了，连草都长不出来！”
李二柱刚要开口反驳，苏然却拉住他，弯腰从田里挖了两捧土，走到周大娘面前：“大娘，您看这两捧土，左边是没改的，右边是我昨天混了草木灰的，您摸摸看，是不是不一样？”
周大娘迟疑地伸出手，左边的土粗糙硌手，还带着点潮气；右边的土却细腻些，摸起来干爽。“是不一样，可这能说明啥？”
“草木灰能中和土里的酸气，您看村里的老井水，烧开后有水垢，就是碱性的，跟草木灰一个道理。”苏然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简单的酸碱示意图，“酸土留不住肥，稻苗长不好；混了草木灰，土变中性了，稻种才能扎根，才能长壮实。”
村民们凑过来看地上的图，虽然大半没看懂“酸碱”俩字，可“土变好了，稻苗能长壮”这句话却听明白了。有个年轻些的村民忍不住问：“苏然，那你这改土，得多久能看出效果？”
“今天翻完地，明天撒种，不出十天，稻芽就能冒头，到时候大家来看就知道了。”苏然说得笃定，眼神里的自信让村民们的质疑少了几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众人回头一看，竟是老石匠吴老爹。他背着一个工具箱，手里还拿着个布包，走到苏然面前，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只是把布包递了过来。
苏然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半袋石灰粉，还有一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对不住”三个字。他心里一动，刚要开口，就听身后传来赵虎的吼声：“吴老爹！你咋把东西给他了？你忘了你儿子还在我手里！”
赵虎带着两个跟班快步走来，脸色铁青地瞪着吴老爹：“我跟你说的话你当耳旁风？再敢帮他，你儿子就别想回家！”
吴老爹身子一颤，头垂得更低了：“虎子，他是个好人，你别再害他了……”
“好人？”赵虎冷笑一声，转向苏然，“苏然，你以为吴老爹是真心帮你？他儿子欠了我五两银子，要是不帮我搞坏你的田，我就把他儿子送官！”
苏然这才明白，吴老爹是被赵虎胁迫的。他往前走了一步，挡在吴老爹面前：“赵虎，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扣着人不放，还逼吴老爹做坏事，这是犯法的！”
“犯法？”赵虎嗤笑，“在青竹村，我就是法！你要是识相，就把田租给我，再给我五十文钱，我就放了吴老爹的儿子，不然……”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晃了晃，“我让你这半亩田，今天就见红！”
李二柱赶紧抄起锄头，挡在苏然身边：“赵虎，你别太嚣张！村里这么多人看着，你敢动手？”
村民们也纷纷议论起来，虽然没人敢上前，可眼神里的不满却藏不住。周大娘更是开口道：“赵虎，吴老爹儿子是个老实人，你别拿人要挟！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舞刀弄枪的！”
赵虎见村民们都偏向苏然，心里有些发虚，可嘴上还硬：“我不管你们怎么说，今天这田，苏然要么租给我，要么我就砸了他的犁！”他说着，就要去抢苏然手里的木犁。
苏然侧身躲开，同时从怀里掏出昨天王农官给他的令牌——王农官临走时怕他再受欺负，给了他一块刻着“农”字的木牌，说凭这牌能找县里的差役帮忙。“赵虎，这是王农官给我的令牌，你要是再闹，我现在就去县里报官，说你胁迫村民、蓄意破坏农事，你觉得官差会帮你还是帮我？”
赵虎看到令牌，脸色瞬间变了——他再横，也不敢跟官府作对。可他又不甘心就这么走，盯着苏然的田，突然心生一计：“苏然，你不是说你改土能种出好稻子吗？我跟你赌一把！要是一个月后，你这田的亩产比村里的平均亩产高，我就放了吴老爹的儿子，还把欠我的银子免了；要是不如，你就把田给我，再给我一百文钱，敢不敢赌？”
苏然心里清楚，赵虎是想拖延时间，可他也没别的办法——吴老爹的儿子还在赵虎手里，只能先应下来。“好，我跟你赌！但你得保证，这一个月里，不许再搞破坏，也不许为难吴老爹和村民！”
“行！我保证！”赵虎见苏然答应，心里得意，“咱们一言为定，一个月后见分晓！”他说着，瞪了吴老爹一眼，带着跟班走了。
村民们见赵虎走了，都松了口气。吴老爹拉着苏然的手，老泪纵横：“苏然小哥，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咋办……”
“吴老爹，您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苏然扶着吴老爹坐下，“您儿子现在在哪儿？赵虎没为难他吧？”
“在他家柴房里，每天就给点剩饭，没打他，就是不让出来。”吴老爹擦了擦眼泪，“我这就去跟他说，让他放心，你一定会赢的！”
吴老爹走后，村民们对苏然的态度彻底变了。周大娘主动说：“苏然，你要是缺人手，跟大娘说，大娘让我家那口子来帮你翻地！”
“是啊苏然，俺也能来帮忙！”
“俺家还有些腐熟的秸秆，等会儿给你送过来！”
苏然心里暖暖的，笑着说：“谢谢大家，翻地有我和二柱哥就行，要是缺秸秆，我再跟大家说。”
接下来的两天，苏然和李二柱没日没夜地翻地、混合草木灰、挖排水沟。村民们也时不时来帮忙，有的送秸秆，有的送水，还有的帮着平整土地。田埂上的气氛，从一开始的质疑，变成了现在的热闹。
第三天早上，苏然把晒好的稻种拿出来，准备撒种。李二柱帮着拉绳划行，确保稻种撒得均匀。周大娘和几个村民也来帮忙，手里还拿着小篮子，帮着捡地里的碎石子。
“苏然，你看这土，混了草木灰后，颜色都变深了。”周大娘捡起一把土，笑着说，“我看啊，这稻种撒下去，肯定能长好！”
苏然也笑了，刚要说话，突然发现手里的稻种里，混着几粒发黑的种子，种子上还有细小的虫洞。他心里一沉，赶紧把稻种倒在竹筛里，仔细筛选——竟筛出了十几粒带虫洞的稻种！
“这是咋回事？”李二柱凑过来看，“昨天晒的时候还好好的，咋会有虫洞？”
苏然皱着眉头，拿起一粒带虫洞的稻种，放在鼻尖闻了闻——有淡淡的霉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虫卵气息。他突然想起，赵虎那天来闹的时候，手里曾拿着一个布包，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那布包里说不定装的是稻虫！
“二柱哥，你赶紧去看看其他村民家的稻种，有没有带虫洞的！”苏然急切地说，“我怀疑，赵虎在村里的稻种里，都放了稻虫！”
李二柱脸色一变，赶紧拿着竹筛跑了。周大娘也慌了：“要是稻种都有虫，那今年的收成可就完了！苏然，这可咋整啊？”
苏然盯着手里的稻虫，心里也急——稻虫一旦孵化，会啃食稻芽和稻根，要是不及时处理，别说他的半亩田，整个青竹村的稻田都要遭殃。他突然想起现代的生物防治方法，用艾草和苦楝叶煮水，能杀死虫卵和幼虫。可村里的艾草和苦楝叶够不够？煮水的大锅又去哪里找？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李二柱的喊声：“苏然兄弟！不好了！张三家的稻种里，也有虫洞！还有李西家、王五家……”
苏然的心沉到了谷底。赵虎这一招，比用石灰粉更恶毒——他是想毁了整个青竹村的收成！
他抬头看向村西头赵虎家的方向，眼神变得坚定。不管赵虎用什么手段，他都要保住这半亩田，保住青竹村的稻种。可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足够的艾草和苦楝叶，杀死稻种里的虫卵。
可村里的艾草和苦楝叶，大多长在后山的坡上。上次去后山运草木灰，赵虎就来闹过，这次去后山采艾草，赵虎会不会再找麻烦？而且，就算采到了艾草，没有大锅煮水，也没法用。
苏然攥紧了手里的稻种，心里盘算着——要么去后山采艾草，冒险跟赵虎对峙；要么去县城买艾草，可他手里没多少钱，来回还要半天时间。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周大娘突然说：“苏然，俺家有口大铁锅，是俺当家的年轻时打铁用的，能煮水！还有，村南头的坡上，也有一片艾草，就是少点，够不够用？”
“够！只要有就够！”苏然眼前一亮，“周大娘，您赶紧回家把铁锅拿来，我和二柱哥去村南头采艾草，再去问问其他村民，有没有苦楝叶！”
众人赶紧行动起来，周大娘回家拿铁锅，李二柱跟着苏然去村南头采艾草。可他们刚走到村南头的坡下，就见赵虎带着两个跟班，手里拿着镰刀，站在坡上，脸上带着得意的笑：“苏然，想采艾草？没门！这坡上的艾草，都是我的，你敢上来，我就用镰刀砍你！”
苏然看着坡上的艾草，又看了看赵虎手里的镰刀，心里清楚——这一次，他躲不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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