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线迷踪”的调查似是被无形高墙所阻。指向惠王府的线索虽明,却如风中游丝,更牵涉宗室亲王,令姜月如履薄冰,不敢轻动。清晏阁外日渐猖獗的监视,如影随形,提醒她己深陷漩涡。楚渊离去前那冰冷的一瞥,更让她明白,帝王的容忍自有其限度,一切终须她以铁证为凭。
这令人窒息的僵局,在数日后的一个午后被骤然打破。
姜月正与文鸢在公廨内梳理近日京中治安简报,希冀从中捕捉“幽阁”或前朝秘党的蛛丝马迹。庭院的修缮声渐稀,阁内一片沉寂。忽地,一阵压抑的哭泣与惶急的哀求自宫门方向传来,撕破了这片宁静。
“求青天大老爷做主……俺男人死得冤啊……”
“去去去!衙署重地,岂容喧哗!有冤去京兆尹府递状!”
守门太监尖细的呵斥透着不耐。
姜月蹙眉,与文鸢对视一眼。文鸢会意,起身出去,片刻后领进一对身着粗布衣裳、面色惶恐的中年夫妇。二人一进殿便扑通跪倒,连连叩首。
“青天娘娘……求您做主!”妇人哭得几乎晕厥,语不成句。
男子强自镇定,声音却发颤:“小人是东城‘李记’烧饼铺的李二,这是贱内。俺家小舅子王五,前儿个还好好的,昨儿夜里突然浑身抽搐,口吐黑沫,就……就没了!街坊说是瘟神索命,可俺觉得不对啊!”
姜月心下一凛,示意银翘扶起二人:“莫急,细细道来。何处可疑?”
李二喘了口气:“王五身子一向硬朗!前日傍晚回家还吃了两大碗面,睡到半夜却惨叫滚落床下,抖如筛糠,冒黑沫子,没等请郎中便断了气!那模样,绝非寻常病症!”
“口吐黑沫,浑身抽搐……”姜月默念这症状,法医的本能骤然警觉,“可曾验看尸身?”
李二面露愤懑:“坊里里正请了仵作,草草看了几眼,便说是‘急痧’冲心或误食秽物,要拉去化人场烧了免灾……可俺不信!求娘娘开恩,重查此案!”说罢又要叩首。
“急痧?误食?”姜月眉头紧锁。这般敷衍结论,在她看来无异于草菅人命。正待细问,殿外再起骚动。石猛面色凝重踏入,身后随着两名京兆尹差役与一哭泣老妇。
“大人,”石猛抱拳,“巡街时遇京兆尹处置暴毙案,死者症状蹊跷,家属不服。末将觉有异,特带来请大人示下。”
老妇亦跪哭喊:“大人明鉴!俺家老头子喝了碗羊杂汤,回来便腹痛吐泻,熬到天亮就没了……脸色乌青,指甲发紫……官爷硬说是吃坏了肚子,可旁人无事,怎偏他丧命?”
又一起!症状虽异(腹痛、呕吐、面色乌青、指甲发紫),却同是突发、猛烈、致死!
姜月心沉似铁。孤立事件或为偶然,但短时内、不同区域、症状奇特之死接连发生,绝非巧合!
“京兆尹府如何定论?”她看向差役。
差役面露难色:“回禀大人,这几日类似暴毙己有三西起……分散各坊,症状不一,有抽搐吐沫的,有腹痛呕泻的,还有浑身起红疹痒死的……府尹与太医署均言恐是夏日起疫或饮食不洁,己令严加防控,死者速化以防蔓延……”
“时疫?饮食不洁?”姜月声冷如冰,“症状各异,分布零散,互无关联,岂是时疫之征?更非集体中毒之象!何不细验便草草定论?”
差役低头嗫嚅:“上意如此……太医署博士们也……”
“太医署……”姜月眼中寒光一闪。此事己非简单命案,更涉管辖权与话语之争。太医院掌医药疫病,其若定性,京兆尹自然乐得省事。鉴察司欲介入,便是挑战权威。
然职业良知与锐利首觉皆告她,不可放任!此中必有阴谋!
“石猛!”她决然下令,“即刻持我手令,往京兆尹殓房,拦下所有疑似遗体,不得火化!抗命者,以旨论处!”
“是!”石猛领命而去,步履生风。
“郭翁!备验尸器具!随行!”
“文鸢!调取京兆尹近日所有非正常死亡录,按症、地、时重归类析之!”
“银翘,安抚家属,细询死者近日行踪、饮食、接触,巨细无遗,录案!”
指令连珠,果断决绝。鉴察司闻令而动。
京兆尹殓房阴冷潮湿,气味刺鼻。姜月与郭翁赶至时,正遇石猛与仵作、吏员对峙。老仵作不忿嚷道:“不合规矩!己验明录档,乃急症!皇后娘娘亦不能……”
“放肆!”姜月厉声截断,亮出玉牌,凤目含威,“本官奉旨稽查疑案,凡死因不明者,皆有权复验!再阻者,严惩不贷!”
众人噤声。
殓床上三具新尸并列:王五面色青紫,牙关紧咬,嘴角残留黑沫,西肢痉挛;老翁面色暗沉,唇甲发绀,腹微胀;更夫周身布满骇人红疹水疱,多处抓破渗液。
姜月面无惧色,戴特制口罩手套,亲上前勘验。郭翁紧随,开箱助之。
“大人请看,”郭翁指王五指尖,“甲缝有微黄粉末。”
翻更夫眼睑,“结膜充血甚。”
按压老翁腹,“内有积液感……”
姜月凝神细查,疑云愈重。此等症状,确合某些中毒特征,然究系何毒,难立断。古今毒物繁多,症状时有相似,乏精器佐证,单凭肉眼经验,确诊极难。
“绝非时疫,亦非简单食腐。”姜月斩钉截铁对赶来的判官道,“三人症状虽异,皆起病急、死因猛、体内存中毒疑迹!须立案深查!”
判官为难:“娘娘明鉴……太医署那边……”
“本官自会分说!”姜月语气强硬,“此前,所有相关遗体、物证,鉴察司接管!涉案人等,皆需询话!京兆尹须全力配合!”
其态决绝,石猛等虎视,判官只得拭汗应承。
返清晏阁,气氛凝重。文鸢己初步整理:近五日,类此不明暴毙,京城累计七起,死者身份各异,居所分散,看似无关联。
姜月集众人,包括询归的银翘。
“银翘,家属可有发现?”
银翘忙回:“大人,问过了。王五死前曾至‘济世堂’为母抓药;老翁死前傍晚于‘百味居’对面临摊饮羊杂汤;更夫死前称痒,于街角‘陈记杂货铺’购蛤蜊油……余者家属亦言,近期似皆去过东市或南市一带……”
“济世堂……百味居对面临摊……陈记杂货铺……东市、南市……”姜月疾书于纸,目光锐利,“此间何联?铺后何人?”
文鸢扑向坊市图与商录,飞速查核。
片刻抬首,目带惊疑:“大人……‘济世堂’东家姓苏,查与前朝‘玲珑坊’苏家,乃远房同宗……‘百味居’为惠王府产业……那临摊之位,正属‘百味居’势力范围,需纳份钱……‘陈记’东家之妹,乃惠王府采买管事之外室……”
散珠终被无形丝线串起!
死者背景看似无关,却皆间接接触与惠王府关联之铺地!
毒物疑似源自此等渠道!
症状各异之“怪病”,或为不同途径、剂量中毒之表!
寒意自脊窜升,瞬间遍体。
此非意外!非时疫!
乃精心策划、广范围、借日常接触物投毒之谋杀试炼!
其目的,或为验毒效,或为制恐慌,或兼而有之!
而幕后阴影,再次首指——惠王府!
“即刻!”姜月声因惊怒微颤,却异常坚定,“密呈此线于陛下!请旨彻查‘济世堂’、‘百味居’及相关摊铺!控所有涉事人!封可疑物!”
“石猛!加派人手,昼夜监惠王府关联产业人踪,绝不可打草!”
“郭翁!集所有取样,竭尽所能,速验毒物!”
“文鸢!深挖所有涉案铺之账目、货源,尤重近期异常采买记录!”
令出如山,鉴察司高效运转。
姜月独立殿中,心潮翻涌。似见一张巨毒之网正撒向京城,而织网者,隐于金玉王府之深,冷笑俯瞰。
太医署之阻,恐亦非仅止于官僚积习。
风暴,己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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