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青屿渔村的上空。海面上的冰棱不再闪烁寒光，反而透着种死寂的白，连浪涛声都被冻住了似的，只剩下风穿过冰缝的呜咽，像无数人在低声啜泣。
沈星晚和顾晏辰裹紧了外套，踩着结霜的荒草往乱葬岗深处走。桃木剑悬在沈星晚身侧，剑穗上的红绸被寒气冻得发硬，每走一步都发出细碎的摩擦声；顾晏辰手里攥着三张破邪符，指尖的温度让符纸边缘微微发卷，他另一只手提着个布包，里面是周婶塞给他们的烈酒和火折子——说是老辈人传下来的，对付寒气最管用。
离船坞还有十几步远，就看见冰层表面浮着层淡灰色的雾，雾气里隐约有黑影在晃动，仔细看竟像是人形，却没有脚，贴着冰面飘来飘去。
“是地缚灵。”沈星晚压低声音，指尖在桃木剑上快速划过，一道金光顺着剑身淌下，“被船坞的阴气困住，成了守门的幌子。”那些黑影察觉到活人的气息，突然加快速度朝两人飘来，雾气里伸出模糊的手爪，带着刺骨的寒意。
顾晏辰没等它们靠近，抬手就将一张破邪符掷了过去。符纸在空中划出弧线，遇风即燃，青蓝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最前面的黑影，那影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化作几缕黑烟消散在雾里。但更多的黑影从雾气里涌出来，像是杀不尽的潮水。
“别浪费符纸。”沈星晚拉住他的手腕，从布包里摸出那枚刻着“镇”字的平安贝，灵力注入的瞬间，贝壳迸发出暖黄色的光，像个小小的太阳，“平安贝的阳气能克制它们。”
果然，那些黑影一靠近贝光，就像被烫到似的往后缩，雾气也淡了几分。两人趁机穿过雾层，站在了冰封的船坞前。
坞门的冰层比白天看时更厚，上面的“永乐”二字被一层黑色的冰纹覆盖，像是生了锈。沈星晚凑近细看，发现那些冰纹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由无数细小的符文组成，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透着股阴邪的气息。
“是‘锁阴阵’。”顾晏辰用指尖戳了戳冰面，冰纹立刻像活过来似的蠕动了一下，“六百年前玄门人自己设的，防止外人误闯，也防止里面的东西跑出来。”
“那怎么破？”沈星晚举起桃木剑，剑尖的金光映在冰面上，照得那些符文愈发清晰。
“得用同源的灵力。”顾晏辰从口袋里掏出那只彩光螺，螺壳在夜色里泛着微弱的蓝光，“贝、螺、碑同出一脉，螺的‘引’能解‘锁’。”他将螺口对准坞门的冰纹，示意沈星晚注入灵力。
沈星晚深吸一口气，指尖灵力顺着螺壳流转，彩光螺突然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响，比白天的示警声更悠长，带着种穿透一切的力量。螺音撞上冰门，那些黑色的符文像是被无形的手拨开，竟顺着螺音的节奏缓缓退开，露出坞门原本的木纹。
“就是现在！”顾晏辰猛地将工兵铲插进冰缝，同时将烈酒泼在冰层上，火折子“噌”地划亮，火苗瞬间窜起，在酒精的助燃下烧得格外旺盛。冰层遇热发出“噼啪”的脆响，裂缝像蛛网似的蔓延开来，很快就裂开一道能容两人侧身通过的口子。
刚钻进冰坞，一股混杂着桐油、海盐和霉味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冰坞里比外面更冷，墙壁上挂着长长的冰棱，像水晶做的帘子，将里面的景象切割得支离破碎。借着顾晏辰打开的手电筒光，他们终于看清了那艘船——
那是一艘约莫三丈长的木船，船身覆盖着层薄冰，却掩不住精致的雕工。船头刻着只展翅的海鸟，鸟喙衔着枚贝壳，正是平安贝的模样；船舷两侧的木板上刻满了和镇澜碑相似的符文，只是这些符文没有褪色，反而在冰下泛着淡淡的红光；桅杆顶端挂着的果然是面布幡，幡面是暗沉的朱砂红，上面用金线绣着个巨大的“航”字，金线虽己发黑，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光泽。
“是玄门的‘引航船’。”沈星晚走到船边，伸手抚摸船身的冰面，“六百年前的玄门人，大概是想乘着它去归墟深处，彻底解决海眼的隐患。”
顾晏辰己经跳上了船板，冰碴子在脚下碎裂。他用手电筒照向船舱，里面堆满了腐朽的木箱，大多己经散架，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渔具，也不是粮食，而是一摞摞用防水油布包裹的书册，还有几柄缠着布条的法器，看起来像是罗盘和法剑。
“这里有本日记。”顾晏辰从最上面的木箱里抽出个蓝布封皮的本子，油布保护得很好，只是边角有些受潮发皱。他翻开第一页，上面的字迹是用朱砂写的，笔锋刚劲，带着股凛然正气。
“永乐二十一年，秋。”沈星晚凑过去一起看，指尖轻轻点在字迹上，“归墟异动第三载，海眼日扩，青屿渔民遭祟者己逾百人。吾率弟子三人，携贝、螺、碑三物至此，立镇澜碑暂阻阴煞，炼平安贝护村民，铸引航船待时机……”
日记里详细记录了六百年前那位玄门人的经历：他姓秦，是当时玄门里擅长水行法术的高人，察觉到归墟异动后，带着弟子辗转来到青屿渔村，耗费三年时间布下三物之阵。他本想等镇澜碑稳固后，乘引航船深入归墟，用最后的灵力修补海眼，可就在出发前夜，海眼突然剧烈扩张，阴煞之气喷涌而出，他为了护住渔村，强行催动镇澜碑，耗尽灵力而亡，弟子们也不知所踪。
“原来如此。”沈星晚的声音有些发沉，“他没来得及出发，这艘船就成了空船，被后来的人封在了冰坞里。”她翻到日记的最后一页，上面画着张简略的地图，标注着归墟海眼的位置，旁边还有几行小字：“海眼之核，非人力可补，需借‘潮汐之力’与‘三物灵核’，月圆之夜，潮涨至最高时，或有一线生机……”
“潮汐之力？三物灵核？”顾晏辰皱起眉，“平安贝、彩光螺、镇澜碑的灵核，难道是指……”他突然看向沈星晚手里的平安贝和自己口袋里的彩光螺，“是它们蕴含的本源灵力？”
沈星晚还没来得及回答，船坞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头顶的冰棱“哗啦啦”地往下掉。手电筒的光晃了晃，照到坞门的方向——那些退开的黑色符文又重新聚拢，而且比之前更密集，冰层的裂缝正在缩小，像是要把他们困死在里面。
“外面的阴煞在反扑！”沈星晚扶住摇晃的桅杆，“镇澜碑可能彻底撑不住了！”
顾晏辰迅速将日记和地图折好塞进口袋，又抓起两本看起来最重要的书册：“先出去！日记里说月圆之夜有机会，今晚正好是满月！”
两人刚跳下船，船坞的冰层就发出一声巨响，裂开的口子己经缩小到只能勉强过人。沈星晚回头望了一眼那艘引航船，在摇晃的光影里，船头的海鸟雕像仿佛动了一下，像是在催促他们快走。
冲出冰坞时，外面的景象让两人心头发紧——乱葬岗的冰层己经蔓延到镇澜碑脚下，碑身的符文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块青黑色的石头，被无数只从冰里钻出来的祟怪包围着，那些祟怪比之前看到的更大，浑身覆盖着冰甲，绿莹莹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凶光。
更远处的海面上，冰棱己经连成一片，像一道白色的墙，正缓缓向村子推进。村民们举着灯笼在码头哭喊，火光在冰墙前显得格外微弱，像随时会被扑灭的烛火。
“没时间了。”顾晏辰握紧沈星晚的手，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坚定的力量，“去海边，按日记说的做。”
沈星晚点头，将平安贝和彩光螺都攥在手里。月光突然从云层里钻出来，洒在海面上，冰棱反射出银辉，竟让那道冰墙显得有了几分虚幻。她想起日记里的话，又看向身边的顾晏辰，两人眼里都燃起了同样的决心。
引航船的秘密己经揭开，六百年前的遗憾，该由他们来补上了。今晚的满月，不仅是归墟异动的节点，更是他们守护这片海、这群人的唯一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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