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老渔民就摇着小舢板在码头等了。他换上了件干净的蓝布衫，补丁摞补丁的裤腿卷到膝盖，露出被海水泡得发皱的皮肤，手里攥着把磨得锃亮的鱼叉，叉尖还缠着圈红布——按渔村的规矩，这是“镇水祟”的意思。
“南礁那边礁石多，退潮时才能靠岸。”老渔民往沈星晚手里塞了个烤得焦脆的海蛎饼，“吃点垫垫，那地方邪乎，耗力气。”
小舢板破开晨雾往南礁划，船桨搅起的浪花里浮着些细碎的贝壳，顾晏辰弯腰捞起一枚，壳面竟有被利器划过的痕迹，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锈——像是船板上的铁铆钉被海水腐蚀后留下的。
“顺安号是木船，按理说不该有这么多铁件。”他用指尖刮下锈迹闻了闻，“有火药味。”
沈星晚的罗盘在船头微微发烫，指针不再是疯狂打转，而是稳定地指向南方，铜盘边缘的海浪纹刻痕渗出的细雾，在晨光里凝成细小的水珠，顺着盘沿滴落在船板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南礁比想象中更荒芜。退潮后的礁石群像只摊开的巨手，指缝间积着墨绿色的海水，水里沉着些破碎的船板，有的还钉着腐朽的铭牌，“顺”字的右半边在浪里若隐若现。
“往那边走。”老渔民指着最远处的一块黑礁石，礁石顶端有个天然形成的圆洞，洞口缠着些海草，被风吹得像面破烂的旗子，“我爹说那是‘海眼’，月圆的时候能看见海底的东西。”
走近了才发现，黑礁石周围的沙地上插着二十三根木牌，每根木牌上都写着个名字，其中一根的字迹被海水泡得模糊，只能认出“李”字的上半部分。“这是顺安号上的人。”老渔民蹲下身抚摸木牌，指腹划过“李大海”三个字，声音发哑，“我儿子，当年才十九。”
沈星晚的目光落在黑礁石的圆洞上，洞壁光滑得像被打磨过，隐约能看到里面泛着幽蓝的光。她掏出从洞底带出来的半片船票，票面上的日期被海水泡得发涨，却依旧能看清“民国三十八年六月十二”——正是顺安号失踪的那天。
“把船票给我。”顾晏辰接过半片纸，对着海眼的方向举起，晨光透过票面上的破洞，在礁石上投下个细小的光斑。就在这时，海眼里的蓝光突然变亮，像块被点燃的蓝宝石，光斑处的沙地上竟缓缓浮现出画面——
那是三年前的六月十二，顺安号的甲板上挤满了人，王老三举着把斧头在货舱门口踱步，他身后的箱子敞开着，金条在阳光下闪得刺眼。“谁也别想私吞！这是咱拿命换的！”他的声音像破锣，震得桅杆上的海鸟扑棱棱飞起来。
画面里的李大海站在船舷边，手里攥着张船票，正给同伴看：“等这次回去，我就娶二丫，这船票是我留着当聘礼的，上面有顺安号的印，吉利。”周围的人都笑他傻，说金条比聘礼金贵，他却只是挠挠头，把船票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怀里。
突然，海面掀起巨浪，船头猛地往下沉。王老三第一个冲向货舱，却被从海里伸出的手抓住脚踝，拖进翻滚的浪花里。那些手苍白浮肿，指甲缝里嵌着海泥，正是沈星晚在洞底见过的溺魂。
“是被凿船的那家人的冤魂！”老渔民突然喊道，指着画面里个抱着孩子的女人，“那是陈家媳妇，当年她男人被王老三害死，娘俩跳海殉了情！”
画面里的李大海没有抢金条，而是冲进船舱把几个年轻船员往外推：“快跳！我去解救生艇！”他刚抓住艇绳，就被一缕飘来的青丝缠住脖子，那青丝从海里浮上来，像条毒蛇钻进他的衣领——是“青丝溺煞”。
沈星晚的心脏猛地抽紧，她看见李大海挣扎着从怀里掏出船票，塞进旁边个昏迷的少年手里，用最后一点力气将少年推下救生艇，自己则被青丝拖进了海底。船票从少年的口袋里滑出来半片，随着海浪漂远，剩下的半片，还留在他贴身的衣袋里。
海眼里的蓝光渐渐暗下去，沙地上的画面像被潮水抹去的脚印，一点点消失。老渔民蹲在地上，肩膀剧烈地抽动，手里的鱼叉“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叉尖的红布被风吹得盖住了“李大海”的木牌。
“我就知道，我儿子不是那种贪财的人。”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时里面掉出半片船票，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恋综直播：玄学大佬在线捉鬼爆红 和沈星晚手里的那半正好能对上，“这是后来救生艇上的少年送回来的，他说大海把船票给了他，让他活着回去报信。”
两片船票拼在一起，顺安号的印章完整地显现出来，印章旁边还有行小字：“同舟者，共生死。”
“原来如此。”沈星晚终于明白，那些溺魂不是在等替死鬼，是在等有人知道真相——王老三的贪婪害了所有人，而李大海他们，是在用生命守护着最后一点道义。她将拼好的船票放在“李大海”的木牌前，又往每个木牌前都插了根香，香火在海风中明明灭灭，像二十三颗不肯熄灭的星。
顾晏辰突然指向海眼深处，那里的幽蓝光亮得异常：“里面有东西在动。”
海眼里的海水开始旋转，形成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浮出个铜制的箱子，箱子上挂着把鱼形锁，锁孔里插着根青丝。沈星晚认出那是陈家媳妇的头发，看来这箱子是溺魂们留下的“证物”。
她用桃木剑挑出青丝，顾晏辰则用铜钱剑撬开鱼形锁。箱子里没有金条，只有本航海日志，还有二十三颗用红绳系着的贝壳——每颗贝壳上都刻着个名字，最后一颗刻着“王老三”，贝壳的背面画着个叉。
航海日志里记着王老三如何凿沉陈家的船，如何把尸体扔进海里，最后一页写着：“六月十二，见海眼发光，似有怨魂聚，恐遭报应，故藏金条于货舱，望后人取之，代我偿罪。”
“他到死都想着金条。”老渔民把日志扔进海里，浪花卷着纸页沉入礁石缝，“倒是这些贝壳，是大海他们小时候捡的，说要凑够二十三颗，就结拜成兄弟。”
沈星晚将贝壳分给每个木牌，让红绳在风中飘成二十三条红色的线。海眼里的蓝光彻底散去，礁石周围的海水变得清澈，那些纠缠的溺魂像被解开的绳结，渐渐沉入海底，水面上浮现出二十三个模糊的影子，对着他们深深作揖，然后化作泡沫消散在晨光里。
离开南礁时，老渔民把那箱金条搬上小舢板。“要把这些送给陈家的后人。”他的声音平静了许多，“当年陈家还有个小女儿活着，被远房亲戚带走了，我得找到她，替王老三还了这笔血债。”
小舢板往回划时，沈星晚的背包突然发烫，她掏出桃木剑，发现剑身上多了层淡蓝的光晕——是系统提示的“控水术”基础心法，那些散落在剑穗上的水珠，竟随着她的心意聚成小小的水球，在指尖滚来滚去。
“看来完成隐藏任务了。”顾晏辰笑着帮她稳住晃动的水球，“以后对付水祟，就不用总靠符咒了。”
码头的朝阳己经升得很高，晒得沙滩暖洋洋的。海神庙的铜铃还在响，却不再是清越中带着寒意，而是透着种轻快的调子，像有人在低声哼唱。沈星晚把拼好的船票夹进秦道长的日记，和青屿渔村的平安贝、雾岛的彩光螺放在一起，这些带着海水味道的物件，又多了段关于“道义”的故事。
老渔民扛着金条往镇上走，背影在晨光里拉得很长，他走几步就回头望一眼南礁的方向，像是在跟儿子告别。沈星晚知道，他会找到陈家的小女儿，会把金条交出去，就像李大海当年把生的希望推给少年，就像无数普通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偿还着岁月里的亏欠。
顾晏辰递给她个刚捡的海螺，螺壳上的纹路像条蜿蜒的河。“下一站去哪？”他的指尖还沾着南礁的沙粒，蹭在螺壳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沈星晚把海螺凑到耳边，里面的潮声比以往更清晰，像是在说“往南，往南”。她想起航海日志里提到的“南海诸岛有沉船，藏着玄门水师的兵符”，眼睛亮了起来：“听说西沙有座沉船岛，去看看？”
顾晏辰解开小舢板的缆绳，浪花拍打着船底，发出欢快的声响：“好啊，正好看看玄门水师的兵符，是不是也像这船票一样，刻着‘同舟共济’的字。”
海神庙的铜铃在身后越飘越远，混着渔民的号子声，在海面上织成张温暖的网。沈星晚看着远处的海平面，突然觉得那些沉在海底的秘密，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故事，从来都不是冰冷的，它们像贝壳里的珍珠，只要有人愿意倾听，就会在潮起潮落间，透出温润的光。
而他们的小船，正载着这些光，往更辽阔的远方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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