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破开晨雾,珊瑚岛的轮廓渐渐清晰。岛不大,却像块被海水打磨过的翡翠,环岛的珊瑚礁泛着粉白、赤红、浅紫的光,浪涛拍上去,碎成满海的琉璃。船老大说的老庙就坐落在岛心的坡上,灰瓦土墙,檐角挂着风铃,风一吹,叮当作响,混着隐约的木鱼声,像在哼一首古老的调子。
“那庙叫‘听潮寺’,据说始建于明朝,当年郑和下西洋时,随船的玄门法师在这儿驻过脚。”船老大帮他们把行李搬上岸,指着庙门旁的老榕树,“瞧见没?树干上那道刻痕,是法师用剑划的,说是能镇住环岛的‘穿浪煞’。”
沈星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老榕树干上果然有道深约寸许的剑痕,形状像道闪电,周围的树皮长得格外厚实,竟把剑痕包裹得像道天然的护符。她摸了摸背包里的兵符,黄铜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像是在呼应这岛上的气息。
走进庙门时,木鱼声突然停了。一个穿灰色僧袍的老和尚正坐在佛前的蒲团上,手里的木鱼柄是深褐色的,上面刻满了细密的符文,与沈星晚见过的玄门符咒既相似又不同。
“施主们来了。”老和尚抬起头,眼窝深陷,却亮得像藏着星子,“贫僧了尘,候多时了。”
顾晏辰拱了拱手:“大师知道我们会来?”
了尘和尚笑了,指了指木鱼:“这木鱼是前朝玄门弟子所制,能感同脉灵力。昨夜它突然自鸣,贫僧便知有玄门同道要来。”他拿起木鱼,翻转过来,底座刻着行小字:“永乐年间,玄水道人制此鱼,镇珊瑚屿,安风波。”
“玄水道人?”沈星晚心头一动,“是不是郑和船队里的那位?我在兵符的拓片上见过这个名字。”
“正是。”了尘和尚敲了敲木鱼,声音清越,像滴落在玉石上的水珠,“当年船队过此岛,遇穿浪煞——那是被海水溺死的冤魂聚成的邪祟,能掀起丈高恶浪,翻了不少渔船。玄水道人便留在此地,刻了这木鱼镇煞,又建了这听潮寺,日夜敲击,以音波驱散邪祟。”
他顿了顿,指着佛龛旁的经卷:“只是百年前,岛上遭了台风,寺里的典籍大多被毁,只剩这木鱼和半本《听潮经》。近来不知怎的,环岛的浪又开始不太平,夜里总听见礁石那边有哭喊声,贫僧猜,是穿浪煞又要醒了。”
沈星晚翻开那半本《听潮经》,纸页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记载着玄水道人制木鱼的法子:“取深海阴沉木为骨,裹以玄门符咒为皮,以朱砂混鲛人之泪为漆,方能引潮声为律,镇水祟,安波涛。”
“鲛人之泪?”顾晏辰皱眉,“那不是传说里的东西吗?”
“非也。”了尘和尚领着他们走到庙后的礁石滩,指着退潮后露出的浅滩,“这片珊瑚礁里,藏着‘海泪石’,遇月光会渗出晶亮的水珠,酷似泪珠,玄水道人当年就是用这石粉混的朱砂。只是近年海水污染,海泪石越来越少,木鱼的灵力也弱了,怕是镇不住穿浪煞了。”
说话间,海风突然变了向,浪头猛地增高,拍在礁石上,溅起的水花竟带着股腥甜,像是有血混在里面。礁石缝里传来“呜呜”的哭声,时而像孩童,时而像老妪,听得人头皮发麻。
“来了。”了尘和尚握紧木鱼,“这煞最喜缠过路的船,昨夜己有艘渔船被卷走了桅杆。”
沈星晚掏出兵符,黄铜的光芒在潮雾里闪了闪:“《听潮经》里说,木鱼需配‘潮音咒’方能显效,大师会念吗?”
了尘和尚摇头:“经文只剩半本,后半段的咒语……”
“我知道。”顾晏辰突然开口,从背包里拿出本抄录本,“之前在博物馆见过《听潮经》的残卷拓片,上面记着后半段咒文。”
他清了清嗓子,望着翻涌的海面,开始念诵:“潮起潮落,皆有定数;水祟听令,归于深海……”
随着咒语声,了尘和尚敲响木鱼,“笃笃笃”的声音与潮声交织,竟真的压过了礁石后的哭喊声。沈星晚握着兵符,往礁石滩走去,兵符的齿轮转动,发出“咔哒”声,与木鱼声形成奇妙的共振,珊瑚礁里的海泪石突然亮起,渗出点点晶光,像撒了满地的碎钻。
“就是现在!”沈星晚将兵符按在最大块的海泪石上,兵符的黄铜与石面相触,瞬间燃起淡蓝色的火焰,火焰顺着礁石蔓延,所过之处,哭喊声戛然而止,浪头也渐渐平复下去。
礁石缝里钻出几只小螃蟹,横着爬过他们脚边,像是在道谢。了尘和尚收起木鱼,额上渗着汗,却笑得欣慰:“多少年没这么清净过了……玄水道人当年说,‘木鱼镇煞,非因木石之力,乃因念力之诚’,今日总算信了。”
沈星晚看着兵符上残留的蓝光,突然明白,所谓玄门传承,从来不是靠器物本身,而是靠一代又一代人接过器物时,那份“守土护民”的执念。就像这听潮寺的木鱼,敲了数百年,敲的不是声响,是人心底的安稳。
傍晚,庙前的空地上,了尘和尚煮了锅海鲜粥,虾子是刚从礁盘里捞的,贝肉带着海水的清甜。沈星晚捧着粥碗,看着夕阳把海水染成蜜色,听着老和尚讲玄水道人的故事——他当年本可随船队回京受封,却选择留在这孤岛,说“此处需一人守,便留下吧”,一留就是一辈子,圆寂时,手里还攥着块磨得光滑的海泪石。
“他说,玄门弟子,在哪不是修行?”了尘和尚的声音混着粥香,“就像这珊瑚岛,看着小,护着的却是周围百里的渔民。”
顾晏辰给沈星晚碗里加了个海胆黄:“明天去北边的红树林看看?船老大说那里有座废弃的灯塔,灯芯是玄门特制的‘引魂灯’,能照回迷路的渔船。”
沈星晚点头,舀了勺粥,温热的粥滑入喉咙,心里也暖烘烘的。背包里的木鱼声还在隐隐回响,兵符的齿轮偶尔转动,像是在应和着什么。她知道,这珊瑚岛的故事,不过是漫长旅程中的一段,前路还有更多的礁石、更多的浪涛,等着他们去遇见,去守护。
但只要手里的器物还带着温度,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就没什么好怕的。
夜里,沈星晚躺在庙后的吊床上,望着满天星斗。了尘和尚在佛前敲着木鱼,“笃笃”声像心跳,与潮声、风声、虫鸣声融在一起,成了世间最安稳的催眠曲。她摸了摸背包里的兵符,又碰了碰那半本《听潮经》,突然觉得,这些带着岁月痕迹的物件,早己不是冰冷的工具,而是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们往前走;是无数双手,在推着他们不停步。
就像玄水道人看着了尘和尚,了尘和尚看着他们,而他们,终将成为后来者的光。
天快亮时,沈星晚做了个梦,梦见玄水道人站在船头,手里举着木鱼,对着他们笑。浪涛在他身后化作祥云,珊瑚岛在他脚下化作明珠,而那串风铃般的木鱼声,顺着洋流,漂向了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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