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弱，化作朦胧的雨雾，笼罩着黎明前最黑暗的街道。
沈寂雪半扶半抱着几乎虚脱的林晚星，回到了那栋寂寥的旧宅。宅内冰冷的空气让林晚星打了个寒颤，残存的阴寒似乎又深入骨髓几分。
沈寂雪将她安置在偏厅的榻上，动作利落却带着刻意维持的距离感。她转身从乌木柜中取出银针与一张新绘的、散发着清冽气息的蓝色符箓，又点燃了油灯。昏黄的光晕下，她的脸色比平时更显苍白，眉眼间带着驱不散的疲惫。
林晚星靠在榻上，看着她沉默忙碌的背影，戏院里惊心动魄的画面和云翩然最后那声道谢仍在脑中回响。她想开口说点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沈寂雪拿着工具走回榻边，目光首接落在林晚星脖颈那处新出现的灰色标记上，避开了与她的视线接触。
“别动。”她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指尖捻起银针，在灯焰上一撩，针尖泛起微芒，径首朝那扭曲的标记刺去。
冰凉的触感让林晚星下意识一缩。
沈寂雪的手稳稳定住，抬眼看向她，眸色深沉如古井：“这东西在吸你的生气。不想死，就忍著。”
她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却比任何恐吓都更有效。林晚星咬住下唇，强迫自己放松下来，闭上了眼。
针尖刺入灰色标记的节点，一股尖锐的寒意瞬间反噬而来！沈寂雪持针的手稳如磐石，但林晚星清晰地看到她另一只垂着的手骤然攥紧，周身的空气似乎凝出细微白霜。那寒意，似乎被她强行引渡了部分到自己身上。
“呃……”林晚星忍不住痛哼出声。
“凝神！”沈寂雪低斥，同时将蓝色符箓拍在她额前。符箓流光一闪，温和的力量护住了她的灵台。
一针，又一针。沈寂雪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每一次落针，都伴随着更强的寒意反噬和她自身微不可查的闷哼与颤抖。冷汗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但她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与无形之物的搏杀。
林晚星睁开眼，静静看着她。看着这个面容冰冷、言语刻薄，此刻却正为自己承受痛苦、拼命驱邪的女人。一种混杂着感激、愧疚和某种难以名状的心疼的情绪，在她心底涌动。
当最后一针落下，灰色标记淡去少许。沈寂雪迅速起针，指尖拂过穴位，最后并指点在标记中心。
“散！”
一股柔和却强大的力量透入，林晚星猛地咳出一小口带着灰气的黑血，落地点燃般“滋滋”作响后蒸发。几乎同时，沈寂雪身体一晃，后退半步才稳住，她迅速背过身，抬手似乎抹去了什么。
“暂时压住了。”她的声音沙哑疲惫，“这东西很棘手，清除需要时间，更需找到根源。”她走向水盆，清洗双手，始终背对着林晚星。
林晚星抚摸着颈侧，那股附骨之疽般的汲取感消失了。她看着那挺拔却孤寂的背影，轻声道：“谢谢……又连累你了。”
水流声停顿了一瞬。沈寂雪没有回头，声音透过水声传来，依旧冰冷：“既然知道是连累，以后就离我远点。靠近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又是这句话。
林晚星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像之前那样感到气愤或难过，反而一种奇异的平静和执拗升腾起来。她站起身，走向她，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沈寂雪，”她叫她的名字，声音清晰而坚定，“我知道你习惯一个人，觉得所有人都麻烦。但你救了我，不止一次。云翩然的事，也是我们一起解决的。我不是不知好歹，更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沈寂雪关掉水龙头，拿着布巾的手顿了顿，依旧没有转身。
“你可以觉得我麻烦，可以继续用这种态度对我。”林晚星继续说着，目光落在她紧绷的背脊上，“但我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底。你想推开我，是你的选择。但靠近你，是我的决定。”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执着：“我不会走的。”
沈寂雪的背脊似乎更僵硬了一分。她猛地转过身，眼中是压抑的波澜，那冰冷的面具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流露出其下深藏的、近乎焦灼的无奈。
“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被她强行压下，“有些东西，不是你凭着一腔意气就能抗衡的！你所谓的‘决定’，可能会让你万劫不复！”
“那又如何？”林晚星毫不退让地迎上她的目光，“至少我现在还站在这里，站在你面前。是你一次次把我从‘万劫不复’的边缘拉回来的。我相信你。”
“相信我？”沈寂雪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话，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自嘲的弧度，“你最好……别信。”
说完，她不再给林晚星任何开口的机会，攥紧了手中的布巾，近乎仓促地转身，快步走向内室，“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将那试图穿透坚冰的执着，再次决绝地隔绝在外。
林晚星站在原地，看着那扇再次紧闭的房门，没有恼怒，也没有失落。她轻轻抚摸了一下颈侧淡去的标记，又看了看内室的方向，眼神反而愈发坚定。
她听出了那冰冷言辞下，被极力掩饰的、不同寻常的波动。
“我们走着瞧，沈寂雪。”她在心里轻声说。
窗外，天光微熹，雨停了。旧宅内，一扇门隔开了两个人，一场无声的较量却在悄然升级。而在林晚星颈侧皮肤之下，那淡去的灰色标记深处，一丝极其隐晦的异样能量，如同蛰伏的毒蛇，微微调整了一下姿态，继续着它无声的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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