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
林晚星将自己埋在海量的旧报纸、档案卷宗和零散的口供记录里。她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搜寻着近期所有与“纸人”、“红衣”、“水鬼”、“溺亡”相关的案件，试图找出与云翩然事件、与自己颈上标记的关联。
高强度的工作和标记时不时的隐痛让她疲惫不堪，但她不敢停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记沈寂雪那冰封般的眼神，才能证明自己并非累赘。
第西日傍晚，她正对着一份描述模糊的“河边红衣幻影”的报案记录出神，颈侧的标记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伴随而来的是清晰无比的、仿佛就在窗外的纸片摩擦声！
她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手中的钢笔掉落在地。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会是母亲吗？她今天说过晚点会来。
林晚星强忍着不适，起身开门。当门外那道清瘦孤寂的黑色身影映入眼帘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沈寂雪？！
她怎么会来？她不是……让自己离远点吗？
一瞬间，意外、惊喜、委屈、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雀跃，齐齐涌上心头，让她一时忘了言语，只是怔怔地看着门口的人。
沈寂雪站在门外，廊灯的光线勾勒出她清冷的轮廓。她的目光落在林晚星明显憔悴了许多的脸上和下意识捂住脖颈的手，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情绪极快地闪过。
“路过。”她避开林晚星带着询问的目光，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径自走进屋内，反手关上门，“标记又发作了？”
“……嗯。”林晚星回过神，低声应道，心底却因她这句算不上关心的询问泛起一丝微澜。她不是真的路过，她知道。
沈寂雪没再多说，示意她坐下。当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林晚星的皮肤，解开丝巾，看到那颜色加深、边缘蔓延出诡异血丝的标记时，她的眉头蹙紧了。
“比之前更严重了。”她陈述着，语气却带上了一丝凝重。
治疗开始。冰凉的银针刺入灼热的标记节点，林晚星忍不住轻颤了一下。沈寂雪的手指稳稳扶住她的肩膀，那力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
“忍一下。”她低声说，气息拂过林晚星的耳畔。
这一次，林晚星清晰地感觉到了不同。沈寂雪渡过来的气息，不再是纯粹的、公事公办的清冷，那其中似乎混杂了一丝极细微的、温润的暖意，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心脉，中和着标记反噬带来的剧痛。是因为在自己家吗？还是……
她偷偷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沈寂雪。对方正全神贯注地施针，长睫低垂，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紧抿的唇线透露出专注。没有了旧宅那冰冷屏障的隔绝，此刻的沈寂雪，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似乎淡去了不少，只剩下一种沉静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空气中弥漫着药草的清苦气息，还有沈寂雪身上那股独特的、冷冽的檀香。两人靠得极近，呼吸可闻。一种无声的暖流在寂静的房间里悄然流淌，仿佛能听见彼此心跳的声音。
林晚星甚至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她们可以一首这样下去，没有那些光怪陆离的鬼魅，没有那些冰冷的推拒，只有这片刻的、无人打扰的宁静与靠近。
沈寂雪似乎也沉浸在这专注的治疗中，指尖的动作越发轻柔。看着林晚星因忍耐而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她颈侧那脆弱的、需要被保护的痕迹，一种陌生的、想要抚平她所有痛苦的冲动，几乎要冲破那层冰壳。她几乎要忘了那如影随形的“天煞孤星”，忘了所有靠近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诅咒……
“咔哒。”
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这短暂而脆弱的静谧。
房门被推开，提着保温食盒的林母笑着走了进来：“星星，妈妈给你炖了……”
话音戛然而止。林母愕然地看着客厅里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人，看着那个陌生黑衣女子放在自己女儿颈侧的手，和女儿苍白的脸色。
沈寂雪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手，迅速拉开了距离。方才那一瞬间的柔和与恍惚从她脸上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惯有的、甚至比平时更冷的疏离。她转身，避开了林母探究的目光。
“妈，这位是沈小姐，我……我的朋友。”林晚星连忙起身，压下心头那莫名的失落，试图解释。
“朋友？”林母打量着气质与这温馨公寓格格不入的沈寂雪，又看看女儿脖颈上未擦净的药渍，担忧更甚，“星星，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脸色这么难看！听妈妈的话，回家住吧？你一个人在这里，生病了都没人照顾……”
熟悉的劝说话语再次响起，充满了母亲的忧虑与关爱。
林晚星低声应付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站在窗边、背对着她们的沈寂雪。那道背影挺首，僵硬，仿佛又重新筑起了厚厚的冰墙。
沈寂雪静静地听着身后母女的对话，听着那充满烟火气的关怀，听着林晚星带着些许无奈的回应。她看着窗外楼下，那辆来接林母的、象征着林家富足与安稳的黑色汽车。
这一切，都在无声地提醒她，她们之间的距离。
方才那片刻的旖旎与靠近，如同阳光下脆弱的泡沫，被现实轻轻一触，便彻底破碎。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己是一片冰封的决绝。
她转过身，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林母的絮叨：
“林夫人说得对。”
林晚星和母亲同时看向她。
沈寂雪的目光落在林晚星身上，那眼神陌生得让她心头发冷。“你应该回去。”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这里，不适合你。”
说完，她不看林晚星瞬间苍白下去的脸色和眼中碎裂的光，对着林母略一颔首，便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
“沈寂雪！”林晚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寂雪的脚步在门边顿住，却没有回头。
“药，记得按时用。”她只留下这句医嘱般冰冷的话，便拧开门，身影决绝地消失在楼道的光影里，快得仿佛从未踏入过这片温暖。
公寓内，只剩下心乱如麻的林晚星，和一脸困惑与担忧的林母。
“星星，你这朋友……怎么回事？”林母蹙眉问道。
林晚星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那扇空荡荡的房门，手缓缓抚上颈侧。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指尖的冰凉，和那短暂得如同幻觉的温柔。
这一次，她清楚地感觉到，沈寂雪推开的，不仅仅是她的人，还有自己那颗……刚刚试图向她靠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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