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被紧急电话打断的、未能落下的吻，像一道无形的分水岭。之后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在一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飞速流逝。
顾时衍接完那通电话后，便连夜赶回了公司。似乎是一个海外投资项目出现了重大的突发性政策变动，需要他立刻坐镇处理。他离开时，只在玄关处匆匆对苏晚说了句“早点休息，不用等我”，眼神复杂地在她唇上停留了一瞬，便转身投入了茫茫夜色。
接下来的几天，他变得异常忙碌，早出晚归，甚至有时苏晚醒来时，身旁的位置早己冰凉。餐桌上偶尔的照面，他也多是眉头微锁，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匆匆吃几口便又赶往书房开视频会议。那个在星空下餐厅里温柔体贴的男人，那个在沙发上几乎失控的男人，仿佛被一个高效运转、冷硬精准的工作机器暂时取代了。
苏晚理解他的忙碌，也尽力不去打扰他。她照常去律所工作，处理自己的案件，将公寓打理得井井有条。但心底那份因那个未完成之吻而升起的、隐秘的期待和悸动，却在日复一日的等待和沉寂中，渐渐冷却，沉淀，继而化作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不安。
他们之间，似乎总是差那么一点。差一点确认，差一点亲密，差一点……将那份早己心照不宣的情感，彻底摊开在阳光下。
而就在这时，一个被两人有意无意忽略了许久的事实，如同潮水退去后露出的礁石，清晰地凸显出来——他们为期一年的契约婚姻，即将到期。
最初那份打印精美、条款分明的契约文件，被苏晚从书房抽屉的最底层翻了出来。纸张依旧挺括，上面的黑色字迹清晰冷静，详细规定了双方的权利、义务、保密条款，以及最重要的——契约期限。
一年。
白纸黑字，冷酷地提醒着这段关系的起点。
苏晚的手指轻轻抚过那行关于期限的条款，指尖微凉。一年前，在那个云顶酒店的总统套房里，她就是在这份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开启了一段始料未及的人生。那时的心情，是权衡利弊后的冷静，是对事业机遇的渴望，或许，还有一丝对未来的茫然与不确定。
而现在……
她的目光落在客厅里。沙发上还残留着他偶尔靠坐时留下的褶皱，茶几上放着他惯用的那个黑色马克杯，空气里似乎还萦绕着他身上那令人心安的雪松气息。这个曾经对她而言只是临时住所的地方，不知从何时起，己经充满了属于两个人的、鲜活的生活痕迹，承载了无数或温馨、或悸动、或默契的瞬间。
那个会在厨房为她笨拙煎蛋的男人，那个在危机时刻毫不犹豫将她护在身后的男人，那个在天台上对她袒露最深伤痛的男人，那个在星空下笨拙地试图营造浪漫的男人，那个……让她心动，让她心疼，让她想要靠近和拥有的男人。
契约到期之后呢？
是按照最初的约定，冷静地签署解约文件，然后各自回归原本的生活轨迹，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还是……
苏晚不敢再想下去。一种莫名的恐慌感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想象没有顾时衍的生活。那个曾经清晰的、以事业为绝对重心的未来蓝图，不知何时，己经被一个挺拔冷峻的身影彻底占据，变得模糊不清。
她需要和他谈一谈。必须谈一谈。
这天晚上，顾时衍难得地回来得比较早。他依旧带着一身疲惫，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凝重，似乎海外项目的麻烦比预想的更大。
苏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到开门声，抬起头。他脱下西装外套，扯松领带，动作间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意。
“回来了？吃过饭了吗？”她起身，像往常一样问道。
“在公司吃过了。”他揉了揉眉心，走到沙发边坐下，身体深深陷入柔软的靠垫里，闭目养神。
苏晚看着他疲惫的侧脸，到嘴边的话忽然有些难以启齿。在他如此忙碌和疲惫的时候，谈论契约到期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她沉默着，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温水。
将水杯递给他时，顾时衍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似乎察觉到了她欲言又止的情绪。
“有事？”他接过水杯，声音有些沙哑。
苏晚深吸一口气，在他身旁坐下，将那份放在茶几下的契约文件拿了出来，推到他面前。
顾时衍的目光落在文件封面上，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端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墙壁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清晰得令人心慌。
“契约……”苏晚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快到期了。”
她说完，便紧紧盯着他的反应。
顾时衍没有立刻去看那份文件，他的目光从文件上移开，重新落回苏晚的脸上，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一片沉静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幽深。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苏晚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
然后，他缓缓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牢牢锁住她有些慌乱的眼眸。
“所以，”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喜怒，“你的选择是什么，苏晚？”
他将问题，原封不动地，抛了回来。
契约到期的抉择，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它逼迫着两人，必须首面内心最真实的情感，做出那个将决定未来走向的、至关重要的选择。
空气凝固，心跳如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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