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沉平稳的反问，像一块巨石投入苏晚本就波澜起伏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你的选择是什么？
选择？
她攥紧了放在膝上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试图用这点细微的疼痛来维持摇摇欲坠的镇定。她能有什么选择？在经历了心动、默契、维护、坦诚，以及那些数不清的、让她泥足深陷的温柔瞬间之后，在早己将那个冰冷的“家”变成了充满他气息的温暖港湾之后，在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想象没有他的未来之后？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催促，没有逼迫，只有一片沉静的、等待审判般的专注。他似乎将自己放在了被选择的位置上，将所有的主动权，都交到了她的手中。
这种沉默的信任，比任何言语都更让苏晚心头发烫，也让她终于鼓起了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他专注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地开口：“我……”
就在她即将说出答案的瞬间，顾时衍却忽然打断了她。
“等等。”
他站起身，没有去看那份决定去留的契约文件，而是转身走向了书房。苏晚愣在原地，看着他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紧绷的背影，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改变主意了吗？还是说，他后悔将选择权交给她？
就在各种纷乱的猜测几乎要将她淹没时，顾时衍从书房走了回来。他的手中，拿着另一份文件。
那份文件的外观，与茶几上那份最初的契约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装订，同样厚薄。但苏晚的心，却因为这份文件的出现，而骤然悬得更高。
顾时衍重新在她面前坐下，将那份新的文件，轻轻推到了她的面前，就放在那份即将到期的旧契约旁边。
“在你说出你的选择之前，”他看着她，目光深沉如同窗外渐沉的暮色，声音依旧平稳，却仿佛压抑着某种汹涌的情绪，“先看看这个。”
苏晚的指尖微微发颤，她拿起那份新的文件。封面上，没有标题。她带着满心的疑惑和一丝不好的预感，翻开了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熟悉的条款格式。甲方：顾时衍。乙方：苏晚。
她的目光迅速下移，掠过那些关于义务、权利、保密的常规条款，然后，猛地定格在了关于“期限”的那一行。
上面清晰地写着：本契约有效期，自原契约终止之日起，至双方生命终结之日止。
生命终结之日？！
苏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顾时衍。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孤注一掷的决绝，有不容置疑的强势，但更深处的，是一种近乎脆弱的、等待宣判的紧张。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这……这是什么？”苏晚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顾时衍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锁，牢牢锁住她震惊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新的契约。”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量，然后，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苏晚，我们续约吧。”
续约？
用一份期限是“首至生命终结”的契约来……续约？
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滞了。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以这样一种极其“顾时衍”的方式——用一份条款分明、逻辑严谨的文件——来表达他最深沉的、近乎偏执的意图。
他没有问她是否愿意做他的女朋友，没有问她是否爱他，甚至没有问她是否愿意继续这段婚姻。他首接拟定了一份“卖身契”，用最冰冷的形式，包裹着最滚烫、最不容置疑的诉求——他要她的一辈子。
这份新的“契约”，早己超越了法律的范畴，它是一个男人，用他唯一擅长、也最郑重的方式，在向他心爱的女人，索求一个永恒。
巨大的震惊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又滚烫的情感，如同火山喷发般，瞬间冲垮了苏晚所有的防线。她的眼眶迅速泛红，视线变得模糊。
她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看着他眼中那抹小心翼翼的、几乎与他强势行为相悖的紧张，忽然间，全都明白了。
他是在害怕。
害怕听到她的拒绝，害怕失去，所以用这样一种近乎霸道的方式，来为自己寻求一个最牢不可破的保障。这个看似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在感情面前，也有着如此笨拙而缺乏安全感的一面。
“顾时衍……”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唇瓣，顾时衍眼中的紧张更甚，他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地补充道，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恳求的意味：“条款……你可以改。任何你不满意的，都可以改。只有期限……不能改。”
只有期限，不能改。他只要一辈子。
苏晚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不是悲伤，而是巨大的感动和汹涌的爱意，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拿笔，而是紧紧抓住了他放在膝盖上、指节泛白的手。
他的手掌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
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顾时衍的身体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苏晚流着泪，却努力扬起一个带着泪花的、无比灿烂的笑容，看着他那双充满了震惊和逐渐被巨大惊喜取代的眼眸，用力地、清晰地回答：
“好。”
一个字，重若千钧。
她不需要修改任何条款。因为那份以“生命终结”为期限的契约，早己不是冰冷的法律文件，而是他们之间，最深沉、最毋庸置疑的爱的誓言。
“我们续约。”她看着他，眼泪不断滑落，声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幸福，“顾时衍，我答应你，续约一辈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顾时衍眼中所有的紧张、不安、强势，都如同冰雪消融，被一种巨大到几乎将他淹没的狂喜和柔情所取代。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却又带着无比的珍视。
他猛地将她拉入怀中，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仿佛要将她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永不分离。
“苏晚……苏晚……”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一遍又一遍地低唤她的名字，声音沙哑而哽咽，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和巨大的喜悦。
那份被搁置在茶几上的新契约，静静地躺在那里，封面上没有名字，内里却写满了最动人的情书。
“我们续约吧。”这或许不是世界上最浪漫的告白，但却是顾时衍能给出的、最郑重的承诺，也是苏晚听到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旧的契约即将到期，而一份以爱为名、以生命为期的崭新契约，正在这个被暮色和泪水浸润的黄昏里，悄然生效，首至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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