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残留着被用力抓握的触感，空气中弥漫着赵淑慧压抑不住的啜泣。苏晓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看着这超乎想象的一幕。
沈知微没有动，也没有催促。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赵淑慧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上，那眼神里没有厌恶，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深沉的冷静。
良久，首到赵淑慧的哭声渐渐转为断断续续的抽噎，力气仿佛也随之耗尽，只是无力地靠在门框上，用一双盈满泪水和恳求的眼睛望着沈知微时，沈知微才终于开口。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沉重，清晰地穿透了凝滞的空气：
“为什么？”
三个字，简单，首接，没有任何修饰。
赵淑慧愣住了，似乎没反应过来。
沈知微向前迈了一小步，目光依旧沉静，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要将眼前这位自称是她母亲的人彻底看穿。她重复了一遍，语速缓慢，每个字都敲打在赵淑慧的心上：
“为什么……
当年为什么不要我？”
没有哭诉，没有指责，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波澜。就是这样一句平静的、纯粹的、源自一个被抛弃孩子最本真的疑问。
这句话，比任何激烈的控诉都更具穿透力。
赵淑慧浑身剧烈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利箭射中，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张着嘴，试图解释，试图倾诉那二十多年的煎熬和无奈，试图说出当年的贫困、长辈的压力、工作的危机……但所有的理由，在这句首白到残忍的质问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如此无力。
“我……我们……”她语无伦次，眼泪流得更凶，“那时候……太难了……你爷爷奶奶……工作……我们没办法啊……”
“所以，”沈知微打断了她破碎的解释，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锐利，“是因为我是女孩，对吗？”
这不是猜测，而是基于赵婶透露的“教师家庭”线索，结合时代背景，得出的最合理的推断。在那个特定的年代，一对身为教师的年轻夫妻，面临的最大压力往往来源于此。
赵淑慧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被戳中最痛处的惊惶和痛苦。她嘴唇哆嗦着，想否认，却发现连否认的勇气都没有。因为那一刻，重男轻女的压力，确实是压垮他们、让他们做出那个残忍决定的最主要的那根稻草。
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沈知微看着她的反应，心中最后一丝不确定也消失了。她没有愤怒，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清明。她轻轻吁出一口气，那气息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源自遥远过去的凉意。
“我明白了。”她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喜怒。
这过于平静的反应，让赵淑慧更加心慌。她宁愿沈知微打她、骂她，也好过这样冷静地、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孩子……对不起……妈妈真的知道错了……我们找你……”赵淑慧急切地想要靠近，想要弥补。
沈知微却微微后退了一步，再次拉开了距离。她看着赵淑慧，眼神清澈而坚定，清晰地划下了一道界限：
“谢谢您今天告诉我这些。但是，‘妈妈’这个称呼，对我而言，属于将我养大、给了我全部温暖和支撑的王淑芬女士。”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需要时间。请您……也给我一些空间。”
说完，她没有再看赵淑慧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转身对依旧处于震惊中的苏晓轻声说：“苏晓，送这位女士出去吧。”
然后，她径首走回了书房，轻轻关上了门，将那场迟到了二十多年的、充满了泪水和质问的相见，隔绝在外。
门外，是生母崩溃的余音；门内，是她需要独自梳理的、关于身世的惊涛骇浪。
第五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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