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洁的《婚礼进行曲》在穹顶高悬的教堂里回荡，穿透彩绘玻璃的阳光被切割成斑斓的碎片，温柔地洒在铺陈至门口的洁白地毯上。
陈栗站在巨大的雕花木门前，臂弯被父亲陈国栋紧紧攥着，那不是搀扶，是押送。她身上那件由意大利名师手工缝制的婚纱，缀满了细碎的钻石，价值连城，也沉重无比，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视野所及，是满堂的宾客，衣香鬓影，笑语喧哗。他们是来见证一场爱情的结合，还是来围观一场精心包装的资产重组，彼此心照不宣。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了红毯尽头那个男人。
江烬。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如松，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自然形成了一种掌控全场的气场。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属于新郎该有的喜悦或紧张，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深邃的眼眸像两口古井，望不见底，也泛不起丝毫涟漪。
陈国栋低声在她耳边催促，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粟粟，记住你的身份，陈家的未来，都在你手里了。”
陈粟唇角极其细微地勾了一下，那是一个无人能察觉的嘲讽弧度。身份？她现在是什么身份？陈家换取江家注资的昂贵筹码？还是江烬心血来潮，娶回家的一件漂亮摆设？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冰冷。脸上随即绽放出一个无懈可击的、足以让周遭光华都失色的完美笑容。纯洁，羞涩，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这是她精心准备的面具，也是她投入战斗的第一件武器。
音乐推向高潮，沉重的木门缓缓洞开。
所有宾客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惊叹声低低响起。陈粟挽着父亲的手臂，一步步踏上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洁白地毯。她步速均匀，姿态优雅，下巴微扬，像一只高傲的天鹅，每一步都踩在节拍上，也像踩在刀刃上。
距离在缩短。
她能越来越清晰地看到江烬的脸。他的视线也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评估物品般的冷漠，仿佛在检查一件刚送达的货物是否与描述相符。没有惊艳，没有温度。
终于，她走到了他的面前。
陈国栋近乎急切地将她的手塞进江烬的臂弯。两只手接触的刹那，陈粟的指尖冰凉，而江烬的体温也并未比她高多少。短暂的肌肤相触，却像冰与冰的碰撞，激不起半点暖意，反而有一种诡异的、如同触电般的麻痹感瞬间窜过西肢百骸。
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迅速分离，仿佛那触碰令人不适。陈粟的手只是虚虚地搭在他的臂弯，维持着最基本的礼仪接触。
神父开始宣读庄严的誓词，古老的字句在富丽堂皇的教堂里回荡，包裹着无尽的虚伪。
“江烬先生，你是否愿意娶陈粟小姐为妻，无论……”
“我愿意。”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干脆利落得像在完成一个商业签字流程，听不出任何情感色彩。
“陈粟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江烬先生，无论……”
陈粟抬起眼，对上江烬的目光。他的眼神深不见底，她看不透，也不想看透。她扬起最甜蜜的笑容，用清亮而坚定的声音回答：
“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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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换戒指的环节到了。
苏蔓端着一个天鹅绒托盘上前，上面放着两枚设计简约却价值不菲的铂金戒指。她看向江烬的眼神带着难以掩饰的倾慕，转向陈粟时，则迅速切换成标准而疏离的职业微笑。
江烬拿起那枚女戒，执起陈粟的左手。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微凉的温度，像冰冷的镣铐，轻轻圈住她的无名指。他将戒指缓缓推入指根，动作流畅优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珍重意味。
轮到陈粟了。
她拿起那枚男戒，托起江烬的手。他的手很大，指节分明，透着一股隐形的力量感。她垂着眼睫，小心翼翼地将戒指套进他的手指，扮演着虔诚与顺从。
仪式完成。
神甫宣布：“新郎，你现在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宾客们发出善意的起哄声和掌声。
江烬转过身，面向她。他微微俯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来极强的压迫感。陈粟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缺，甚至配合地微微仰起脸，闭上眼，长睫如蝶翼般轻颤，一副羞怯期待的模样。
然而，预想中的触碰并未落在唇上。
一个冰冷而柔软的触感，轻轻地、一触即分地，印在了她的额头上。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吻，更像是一个盖章，一个烙印，一个所有权的冰冷宣告。
陈粟倏地睁开眼，撞进江烬近在咫尺的黑眸里。那里面没有半分情动，只有一片深沉的、了然的冷寂，仿佛在说：“戏演得不错，但我清楚你的底牌。”
掌声雷动，祝福如潮。
两人并肩站立，面向宾客。江烬的手臂环过陈粟的腰肢，姿态亲密，手掌却虚虚地贴着，没有任何温暖的力度。陈粟依偎在他身侧，笑容甜蜜幸福。
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度，灯光阴影温柔拂过他们毫无笑意的眼底。
司仪热情洋溢地请新人前往宴会厅，接受众人的祝酒。
江烬微微侧过头，嘴唇几乎贴上陈粟的耳廓，温热的气息拂过，带来的却是能将人冻僵的低语，音量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表情管理得不错，江太太。”他顿了顿，像毒蛇吐信，缓慢而清晰地吐出后半句，
“希望你这副精美的面具，能戴得久一点。毕竟……”
“游戏，才刚刚开始。”
话音落下，他己然若无其事地揽着她，转身面向宾客，仿佛刚才那句恶魔般的低语从未存在过。
陈粟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
但她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碎裂，反而愈发璀璨夺目。
她微微偏头，同样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温柔地回应，仿佛在诉说爱语：
“当然，江先生。我的‘演技’……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宾客的谈笑声再度将他们包围。
一场盛大的琉璃宴，一对各怀鬼胎的提线木偶。
华丽的序幕之下，冰冷的战争，己然打响。
而那声预示风暴开启的惊雷，己沉沉地压在了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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