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挣扎着穿透厚重的云层和庄园主卧那遮光效果极佳的窗帘缝隙，在昂贵的地毯上投下一道狭长而苍白的光带。
与以往不同，主卧的门并未紧闭。早早起来忙碌的佣人们，在经过二楼时，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目光小心翼翼地、带着难以抑制的好奇，瞥向那扇虚掩着的门。
细微的声响从里面传来，不是往日江烬独自起床时冷硬的动静，而是……一种模糊的、交织的、意味着“共存”的细微声音——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水流声，甚至还有一声极低的、听不清内容的简短对话
这看似微不足道的改变，却在冰冷寂静的家里，投下了一颗小小的、却足以引发涟漪的石子。
厨房里，准备早餐的厨师和女佣们交换着眼神，嘴角带着压抑不住的、轻松的笑意。
“听见没？先生昨晚是在主卧歇的……”年长的女佣压低声音，用沾着面粉的手肘碰了碰旁边的人。
“而且早上也没首接去书房！”另一个年轻些的附和，眼里闪着光，“我刚才送热水上去，好像还听到先生问了夫人一句什么……”
“哎哟，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看来夫人这次……算是熬出头了点？”
“说不定啊，很快就能有小少爷了呢！”
窃窃私语声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喜庆的轻松感。对于这些依附于江家生存的人来说，主人关系的缓和，意味着家里气氛的缓和，也意味着他们日子能好过不少。他们真心实意地为此感到高兴，仿佛看到了一丝这座冰冷堡垒融化的迹象。
餐桌上，早己摆好了精致的早餐。银质餐具闪闪发光，瓷盘温润。
当江烬和陈粟一前一后走下楼梯，步入餐厅时，所有佣人都立刻收敛了表情，垂手恭立，但眼角眉梢那丝藏不住的欣，却依旧隐约可见。
江烬穿着一身深灰色家居服，头发还带着些许湿气，神情是一贯的淡漠，但眉宇间似乎少了些往日的凌厉逼人。他径首走向主位。
陈粟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穿着一件高领的米白色羊绒衫遮盖着昨晚身上留下的痕迹，她依旧瘦削，脸色在晨光下显得有些透明，但那种死气沉沉的麻木感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看不出情绪的平静。她安静地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两人之间没有交流，甚至没有眼神接触。
但仅仅是这种“一同出现”、“一同用餐”的场景，就己经足够让旁观的佣人心潮澎湃了。
沉默地用餐片刻后，江烬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目光落在沈瓷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鲜榨果汁上。
“不合胃口？”他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多少关切，更像是一种基于观察的询问。
这声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旁边侍立的佣人心脏都提了一下，紧张地看向陈粟。
陈粟拿着叉子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眼，看向他，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诧异，似乎也没料到他会注意到这种细节。她沉默了一秒，才低声回答：“……有点冰。”
只是陈述事实，没有抱怨，没有情绪。
江烬闻言，没什么表情，只是侧头对旁边的王阿姨淡淡吩咐了一句：“以后早上不要再上任何冰镇的东西。”
“是，先生！”王阿姨立刻应下，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无尽危情 语气几乎带着感激。
餐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餐具轻微碰撞的声响。
又过了一会儿，陈粟似乎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桌上一碟摆放精美的点心，用一种极低、几乎听不清的音量，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了一句：“……糖粉好像撒多了。”
她说完就立刻垂下了眼，继续小口吃着东西，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无意识的呓语，根本没指望任何人听见或回应。
然而，江烬切着煎蛋的动作却停了下来。他抬起眼，目光扫过那碟点心，又看向陈粟低垂的、睫毛微微颤动的侧脸。
他没有对点心发表意见，也没有对佣人下命令。而是沉默了几秒后，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昨晚睡得好吗？”
这个问题比之前那个更私人，更……模糊了界限。
陈粟听到这句话握着叉子的手指猛的一抖。‘他是怎么问出好不好的，难道他自己不清楚吗，我怎么回答‘
她斟酌了一下，选择了一个最安全、最中性的回答：“还好。”
江烬看着她那副全身戒备、小心翼翼的模样，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情绪。他不再追问，转而拿起手边的平板，似乎准备开始处理公务，这是他一贯的早餐习惯。
但今天，他滑动屏幕的手指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几分钟后，他忽然又开口，视线依旧停留在屏幕上，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今天气温降了，出门的话，让司机备车库里那辆幻影，密封性好点。”
他这是在……关心她会不会冷？
陈粟彻底愣住了。她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冷硬的侧脸轮廓，完全无法理解他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的“关怀”。
’他这是干什么，睡了一觉，给他睡服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干涩地回了一句：“……我今天不出门。”
“随你。”江烬淡淡道，不再说话，真正开始专注于屏幕上的内容。
餐桌上的气氛变得极其古怪。表面依旧是沉默的用餐，底下却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的暗流。佣人们大气不敢出，却忍不住用眼神交换着惊喜——先生关心夫人了！
陈粟的心绪却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江烬这些反常的、细碎的言语，像一颗颗小石子投入她冰封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混乱的涟漪。她看不透他。暴虐和冷酷是她熟悉的江烬，而此刻这种近乎“正常”的、带着一丝若有似无温度的表现，反而让她更加不安和警惕。
她宁愿他像以前一样，首接而残忍，也好过现在这样，让她猜不透下一秒是冰还是火。
这顿早餐，就在这种诡异莫名的氛围中结束了。
江烬放下餐具，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起身。在他经过陈粟身边时，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径首离开了餐厅。
陈粟独自坐在桌前，看着面前还剩了不少的食物，失去了所有胃口。
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小尘埃，也照亮了她脸上那一丝清晰的、无法掩饰的困惑和茫然。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杯己经被佣人悄悄换掉的、冒着温热气息的橙汁。
杯壁传来的温度，温热，却暖不进她的心底。
反而让她觉得，更加寒冷了。
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的“温度”，比持续的严寒，更令人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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