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如同浓稠的墨汁泼洒在天幕上。书房里,只有一盏孤零零的台灯在宽大的红木书桌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照亮了江烬手中那份轻薄,却重若千钧的纸张。
亲子鉴定报告。
最终的结果,以一种不容置疑的科学口吻,印在洁白的纸页上。支持江烬是孩子生物学父亲的概率,高达99.99%。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时间都似乎停止了流动。江烬维持着拿着报告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骤然风化的石雕。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行结论性的文字上,瞳孔深处像是经历了一场无声的地震,震碎了连日来疯狂滋生的猜忌和那如同毒藤般缠绕心脏的怀疑。
是真的。
是他的孩子。
他和陈粟的孩子。
一种极其复杂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精准定义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暗流,瞬间冲垮了他精心构筑的、用以自我保护的冰冷堤坝。有瞬间如释重负的虚脱,有被证实错误的狼狈,但更多的,是一种迟来的、混杂着巨大愧疚和某种陌生柔软的情感冲击。他想起自己那些阴暗的揣测,想起看向孩子时那审视冰冷的眼神,想起争夺孩子时那不顾一切的粗鲁……一股迟来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窗外的天色似乎都开始透出熹微的晨光。最终,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将那份报告折好,放入书桌最底层的带锁抽屉里,仿佛那不是几张纸,而是一个易碎的、需要珍藏的凭证。
然后,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位于别墅另一端的婴儿房。这是他自那份怀疑生根后,第一次主动、并且是带着一种近乎赎罪般的心情,想去靠近那个小小的生命。
婴儿房里只亮着一盏光线柔和的夜灯,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奶香和爽身粉的气息。保姆正轻手轻脚地整理着衣物,看到江烬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连忙躬身退到一旁。
孩子刚刚喝完奶,还没有睡着,睁着一双酷似陈粟的、清澈乌黑的大眼睛,无意识地挥舞着小手,看着天花板上夜灯投下的模糊光斑。
江烬走到婴儿床边,停下脚步。他低下头,第一次如此专注地、不带任何杂念地凝视着这个小生命。那小小的眉毛,那挺翘的鼻子,那微微嘟起的小嘴……确实像她,但也依稀能看到自己幼年照片上的影子。一种奇异的、血脉相连的悸动,在他冰冷己久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那双习惯于掌控亿万财富和无数人命运的手,动作因为生疏和一种莫名的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他试图用一种尽可能轻柔的力度,去抱起那个柔软的小身体。
然而,就在他的手臂刚刚穿过襁褓,试图将孩子揽入怀中的瞬间,变故发生了。
孩子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陌生的拥抱和父亲身上那股与母亲截然不同的、带着侵略性和冷硬气息的磁场惊扰了。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小嘴一瘪,乌溜溜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然后——
“哇——!”
一声响亮而充满恐惧的啼哭,如同最尖锐的警报,骤然划破了婴儿房伪装的宁静!
这哭声不同于以往因饥饿或不适的哼唧,而是充满了被冒犯、被惊吓的激烈抗议。孩子在他怀里拼命地挣扎起来,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脸蛋因为用力哭喊而迅速涨红。
江烬完全愣住了。他抱着这个哭闹不休的小身体,手臂僵硬得像两根木棍。他试图模仿记忆中陈粟哄孩子的样子,轻轻摇晃,嘴里发出笨拙的、不成调的音节,但这一切都徒劳无功。孩子的哭声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因为他这不得章法的“安抚”而变得更加凄厉和恐惧,仿佛他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怪物。
挫败感,如同冰水混合物,兜头浇下。紧接着涌上的,是一股难以抑制的、被自己亲生骨肉如此首白抗拒的暴躁和怒火。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想抱抱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连这小小的、理所当然的亲近,都如此艰难?
就在这时,房间角落的阴影里,传来一个冰冷而平静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他混乱的神经:
“看吧,江烬。”
江烬猛地转头。
陈粟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斜倚着门框,身上穿着单薄的睡衣,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苍白得近乎透明。她没有看他,目光落在那个在他怀里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的孩子身上,眼神里没有心疼,没有焦急,只有一片荒芜的、近乎残忍的平静和洞悉一切的嘲讽。
“连他都知道,”她的声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江烬的耳膜,“害怕你,抗拒你,远离你……这是本能。”
她缓缓抬起眼,终于将视线转向他,那目光冷得让他心头发颤。
“你带给他的,从来就只有恐惧和不安。以前是,现在是,以后……”她微微停顿,嘴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大概也不会改变。”
“闭嘴!”江烬低吼出声,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彻底崩断。孩子尖锐的哭声和陈粟那诛心的话语交织在一起,像无数根针扎在他的太阳穴上。他猛地将怀里哭闹的孩子近乎粗鲁地塞回给旁边吓得瑟瑟发抖的保姆怀里,动作大得让孩子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他死死地瞪了陈粟一眼,那眼神中翻涌着被戳破痛处的狂怒和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深可见骨的狼狈。
然后,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哭闹的孩子,也不再看那个如同旁观者般冷漠的女人,带着一身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暴戾和挫败,“砰”地一声巨响,狠狠摔上了婴儿房厚重的实木门!
那声巨响,如同丧钟,在空旷的别墅里久久回荡,也彻底隔绝了门内孩子愈发恐惧的哭声,以及门外,那个男人内心刚刚萌生、便己被彻底冰封的、微不足道的柔软。那堵横亘在父子之间的冰墙,非但没有因为一纸报告而消融,反而在这一刻,被浇筑得更加厚实、更加冰冷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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