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的清晨,钟声从宫城西面的寺院中次第响起,唤醒这座佛事兴盛的古都。梁武帝萧衍如常在太极殿东堂举行晨课,诵经声庄严悠扬。这位以"皇帝菩萨"自居的君主,今日将接见一位远道而来的印度高僧。
达摩尊者被内侍引至东堂时,晨光正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注意到殿中悬挂着武帝亲笔所书"般若堂"匾额,两侧对联写着:"天子修行超凡圣,帝王作佛度众生。"
武帝端坐龙床,身着简朴的居士服,手持念珠,看似平和的眼神中藏着几分自得。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印度僧人:身材魁梧,深目高鼻,一袭旧袈裟却掩不住超凡气度。
"尊者远道而来,朕心甚喜。"武帝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闻天竺乃佛法本源之地,不知尊者带来何等妙法?"
达摩合十为礼,首言不讳:"佛法无东西之分,唯有迷悟之异。"
武帝微微颔首,转入他最关心的话题:"朕自即位以来,建寺西百八十所,写经百万卷,度僧十余万。敢问尊者,如此功德,可达何等果位?"
堂内侍立的僧俗官员都屏息以待,以为必将听到一番赞叹。不料达摩平静答道:"实无功德。"
殿内顿时一片寂静。武帝脸色微变,强压不悦:"请尊者明示,为何无功德?"
"造寺度僧,不过人天小果,有漏之因。"达摩目光如炬,"如影随形,看似有,实则非真。执着功德相,反成障碍。"
武帝握紧念珠:"那如何是真功德?"
"净智妙圆,体自空寂。"达摩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是功德,不著世间,不求果报。"
这时,一阵风吹入殿堂,拂动经幡。达摩借机开示:"陛下可见幡动?"
武帝答:"幡动。"
达摩摇头:"非幡动,是心动。"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几位高僧若有所思,多数人却面露困惑。武帝沉吟片刻,换了个问题:"请问尊者,对朕者谁?"(在我面前的是谁?)
这本是禅宗机锋转语的大好时机,可达摩只答二字:"不识。"
武帝终于失去耐心。他原期待这位天竺高僧能印证自己的修行,不料句句针锋相对。在他看来,这胡僧要么是故作高深,要么根本不通佛法。
"尊者远来劳顿,且去休息吧。"武帝拂袖起身,结束了这场历史性的会面。
达摩退出殿堂时,一位年轻僧人追上来。他是武帝的侄儿萧统,即后来的昭明太子。
"尊者请留步!"萧统恭敬行礼,"方才殿上所言'净智妙圆',乞请开示。"
达摩见这青年目光诚恳,便道:"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首了成佛。"
萧统似懂非懂,却如饮甘露:"弟子愚钝,愿随尊者学习。"
达摩摇头:"时机未至。他日有缘,自当相会。"
离开皇宫,达摩信步来到秦淮河边。暮色渐浓,画舫上的笙歌隐约可闻。他望着流淌的河水,想起般若多罗尊者的预言:"遇梁则止"。
翌日,达摩向同泰寺住持辞行。住持挽留道:"建康佛法兴盛,尊者何不在此弘法?"
达摩指指北方:"菩提有树,不栽温室。"
他简单收拾行囊,只带一钵一杖,便向江北而去。到达长江边时,天色己晚,渡船停运。达摩折下一根芦苇,抛入江中,纵身跃上。说来也奇,那芦苇竟如轻舟般载他渡过了宽阔的江面。
这个神奇的传说很快在建康流传开来。有人说是神通,有人说是幻术,唯有昭明太子闻之叹息:"此非神通,是心通啊!"
渡江后,达摩一路北行。沿途所见,北朝佛教与南朝大异其趣:少了几分文采风流,多了几分质朴刚健。他在洛阳看到龙门石窟中工匠们正在雕凿佛像,那叮叮当当的凿石声,仿佛在敲击着众生的心扉。
一日,行至少室山,见此地气势非凡,山形如莲花盛开。达摩心念微动,遂在山中一石洞住下,开始长达九年的面壁修行。
而建康城中,梁武帝后来在与宝志公禅师谈起达摩时,仍耿耿于怀:"那胡僧言朕造寺度僧无功德,是何道理?"
宝志公答:"陛下着相求功德,恰如握沙成团,终将散失。达摩所言'净智妙圆',才是真功德。"
武帝问:"如何得此真功德?"
志公曰:"但莫向外求。"
可惜武帝始终未能领悟。他晚年沉迷佛教,数次舍身同泰寺,导致朝政荒废,最终酿成侯景之乱,饿死台城。这正是执着功德相的悲剧。
而达摩在少室山下面壁九年,等待机缘成熟。他知道,真正的法脉传承,不在于帝王将相的支持,而在于找到那个能够首下承当的法器。
江水东流,岁月如梭。这场看似不欢而散的对话,却成为禅宗史上最重要的公案之一。后世禅者从中悟到:功德不在形式,而在心地;佛法不在外求,而在内证。
梁武帝与达摩的机锋相对,恰如明月照沟渠,明月自明,沟渠自浊。而禅宗的心灯,终将在北方找到它的传人,照亮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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