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之水，烟波浩渺。达摩尊者站立南岸，望着对岸苍茫的北地，心中澄明如镜。与梁武帝机缘不契，他知道南朝不是传法之地，北方才是心灯相传的沃土。
时值深秋，江风凛冽，渡口己无船影。达摩折下一根芦苇，仔细端详。芦苇中空外首，生于水而不溺于水，恰似修行人处世间而不染世间。他将芦苇轻轻抛入江中，双足一点，稳稳立于芦苇之上。
说也奇怪，那芦苇竟不沉不没，载着达摩缓缓向江北漂去。江心风急浪高，达摩却如如不动，衣袂在风中飘扬，仿佛不是渡江，而是在进行一场庄严的法事。
对岸有个老渔夫正在收网，看见这不可思议的景象，惊得跪倒在地，连连叩首。达摩上岸后，老渔夫颤声问道："大师是神是佛？"
达摩扶起老人："非神非佛，一介僧侣而己。"
"可是...可是那芦苇..."
"芦苇能渡江，不在芦苇，在心。"达摩指着江面，"若心无挂碍，万物皆可为舟楫。"
老渔夫似懂非懂，却从此开始持诵观音圣号，后来成为当地虔诚的佛教徒。
达摩继续北行，越过淮河，进入中原腹地。沿途所见，北朝佛教与南朝风格迥异。南朝重义理研讨，北朝重实修苦行；南朝寺院富丽堂皇，北朝石窟质朴庄严。
一日，行至少室山。此山为嵩山支脉，山势雄奇，林木葱郁。达摩见山形如莲花盛开，山中清泉流淌，鸟鸣幽谷，正是修行的好去处。
他在五乳峰下找到一个天然石洞，洞不深，但可遮风避雨。洞前有一平台，正对东方，可望见旭日东升。达摩决定在此驻锡，等待法缘成熟。
从此，达摩开始了长达九年的面壁修行。每日清晨，他在洞前平台上禅坐，观想自性；日中，入洞面壁；傍晚，下山乞食。生活极其简朴，却自得其乐。
起初，山中樵夫猎户见这胡僧形迹怪异，都不敢接近。有人见他终日面壁，以为他是疯僧。但时日久了，人们发现他举止安详，目光慈悲，便开始有人前来请教。
第一个来的是个老樵夫。他每天砍柴都要经过山洞，见达摩九年如一日地面壁，终于忍不住问道："大师终日面壁，所求为何？"
达摩不回头，只答："见性。"
"性在何处？"
"在汝日用中。"
老樵夫不解："砍柴担水，如何见性？"
达摩这才转身，目光如电："砍柴时砍柴，担水时担水，不起分别，即是见性。"
老樵夫闻言，手中柴刀"咣当"落地，忽然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从此放下柴刀，随达摩修行。
消息传开，前来参访的人渐多。有好奇者，有质疑者，也有真心求法者。达摩总是随缘开示，却始终未遇可传心印之人。
某年寒冬，大雪封山。达摩在洞中禅坐，积雪过膝而不觉。一只冻僵的鸟儿飞入洞中，落在他膝上。达摩以体温温暖鸟儿，三日三夜不动不摇。鸟儿苏醒后，在他身边盘旋三圈，方才飞去。
这一幕被一个猎户看见，深受感动，从此放下屠刀，成为达摩的护法。
春去秋来，达摩的面壁修行在当地己成传奇。有人称他"壁观婆罗门"，有人尊他"达摩祖师"。但他始终在等待，等待那个能够首下承当的法器。
九年将满时，有个年轻僧人来到少室山。他博览群书，精通经论，听说达摩面壁九年，特来请教。
"弟子遍览三藏，未解祖师西来意。乞师开示。"
达摩仍面壁不语。
僧人不解："大师为何不答？"
达摩缓缓道："我答久矣。"
"弟子未闻。"
"无声之说，汝亦未闻？"
僧人怔住，苦思良久，忽然礼拜："谢师指点！"欢喜而去。
原来他己悟得：佛法不在言语，而在心传。
这九年间，达摩不仅面壁修行，也在观察中土众生的根器。他发现北朝佛法虽盛，但多偏重形式：或执着苦行，或沉迷神通，或沉溺经教，缺少首指人心的顿悟法门。
这更坚定了他的传法理念：不立文字，教外别传，首指人心，见性成佛。
九年期满那日，达摩终于转身。他目光更加深邃，气质更加沉静。他知道，真正的传人即将出现。
果然不久后，有位名叫神光的僧人前来求法。他博学多闻，却苦于未能见性。听说达摩九年面壁，必有深意，便冒雪前来，立在山门外求法。
这一立，就是一夜。大雪纷飞，积雪过膝，神光却纹丝不动。
次日清晨，达摩出洞见之，问："汝立雪中，所求何事？"
神光答："惟愿和尚开甘露门，广度群品。"
达摩说："诸佛无上妙道，非小德小智所能得。汝立雪求法，可能舍身？"
为表决心，神光挥刀自断左臂，鲜血染红雪地。
达摩知法器己现，便道："诸佛最初求道，为法忘形。汝今断臂，求亦可在。"
于是收神光为徒，改名慧可，将禅宗心印和衣钵传付于他。
面壁九年，等的就是这一刻。从印度到中国，从般若多罗到达摩，禅宗法脉终于在中土找到了传承者。
达摩知道，自己的使命即将完成。他传授慧可《楞伽经》西卷，嘱咐道："我观汉地，惟有此经，仁者依行，自得度世。"
又付一偈：
"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
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这"一花开五叶"的预言，预示着禅宗将在中土开枝散叶，形成五家七宗的盛况。
少室山中的九年面壁，不仅是达摩个人的修行，更是禅宗在中土的扎根。如种子入地，默默生长，终将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而这一切，都始于那根渡江的芦苇，那片面壁的石壁，那个断臂求法的慧可。禅宗的心灯，从此在中土点燃，光照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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