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微风透过半开的车窗，轻柔地拂过面颊。加长版的劳斯莱斯后座上，顾清歌却感觉不到丝毫惬意。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身旁的儿子身上。
五岁的沈星辰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小西装，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他那张继承了父母所有优点的脸蛋，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显得格外精致，也格外……疏离。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
顾清歌的心，微微揪了一下。
自从上次从北极基地回来，解决了那个所谓的“净化者”和基因武器危机之后，星辰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不是说他不乖，相反，他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一个五岁的孩子。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会软软地靠在她怀里撒娇，也不会兴奋地拉着陆寒琛的手，问东问西。
他常常像现在这样，陷入一种长时间的沉默，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时而闪过一些顾清歌无法理解的、过于复杂的情绪。有几次，她甚至捕捉到一丝极力压抑的烦躁。
“星辰，”顾清歌放柔了声音，伸手想去整理他其实并不凌乱的衣领，“今天在学校开心吗？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他的衬衫领口，星辰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随即猛地一偏头，避开了她的碰触。
“妈妈，别动我。”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孩童的清亮，语气却透着一股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不耐。
顾清歌的手僵在半空，心口像是被细小的针尖刺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好，妈妈不动。那你告诉妈妈，今天怎么样？”
“就那样。”星辰转回头，继续看向窗外，只留给顾清歌一个后脑勺，“很吵。”
“吵？”顾清歌耐心地引导，“是同学们太活泼了吗？你可以试着和他们一起玩……”
“他们太幼稚了！”星辰突然打断她，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明显的焦躁，“玩的游戏幼稚，说的话也幼稚！我不想玩！”
他的语气冲得让前排的司机周铭都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顾清歌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她收回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收紧。这不是第一次了。最近，星辰的脾气就像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一点小事，甚至只是一句他不爱听的话，就能让他瞬间炸毛。那种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剧烈得让人心惊。
她尝试过讲道理，尝试过安抚，但效果甚微。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她可以面对商场上的明枪暗箭，可以破解错综复杂的阴谋，却对自己儿子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束手无策。
车厢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只剩下空调运作的微弱声响。
陆家别墅，灯火通明。
陆寒琛比他们早一步到家，己经换上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新闻。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唇角自然地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回来了？”
他的目光先是在顾清歌脸上停留了一瞬，敏锐地捕捉到她眉宇间那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和郁色，随即转向跟在后面、闷着头换鞋的星辰。
“儿子，今天怎么样？”陆寒琛放下平板，朝星辰招了招手。
星辰换好小拖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扑进爸爸怀里，只是慢吞吞地走过去，在离沙发还有一步远的地方站定，低低地叫了一声：“爸爸。”
陆寒琛微微蹙眉，长臂一伸，首接将儿子捞了过来，抱在怀里，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怎么了？耷拉着个小脸，谁惹我们小少爷不高兴了？”
若是平时，星辰早就咯咯笑着躲闪或者反过来挠他痒痒了。但今天，他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就任由陆寒琛抱着，小嘴抿得紧紧的。
“没事。”他闷闷地说。
陆寒琛抬头，和顾清歌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担忧。
晚餐时间，气氛依旧有些凝滞。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可口的菜肴，都是按照一家三口的喜好准备的。顾清歌夹了一块星辰最爱吃的糖醋小排放进他碗里。
“星辰，多吃点，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青元君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星辰看着碗里的排骨，拿着小勺子的手顿了顿，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却没有动。
“怎么了？不喜欢吃了？”顾清歌问。
“油腻。”星辰吐出两个字，把小勺子往旁边放了放，明显失去了食欲。
顾清歌的筷子停在半空，心里那股火气夹杂着委屈，终于有些压不住了。她放下筷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星辰，妈妈知道你最近可能心情不好，但是饭总要好好吃，你这样对身体不好……”
她的话还没说完，星辰突然抬起手，捂住了耳朵，小脸上写满了抗拒：“别说了！妈妈你好吵！我不想吃就是不想吃！”
“沈星辰！”顾清歌猛地提高了声音，脸色沉了下来，“你怎么跟妈妈说话的？这就是你的教养吗？”
她很少连名带姓地叫儿子，显然是气急了。
星辰被她的厉声呵斥吓得愣了一下，随即，那双大眼睛里迅速积聚起水汽，但他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只是狠狠地瞪着顾清歌，胸口剧烈起伏。
“清歌！”陆寒琛见状，立刻出声制止，他放下筷子，将星辰往自己身边揽了揽，语气带着不赞同，“好好跟孩子说，别吼他。”
“我吼他？”顾清歌难以置信地看向陆寒琛，满腹的委屈和担忧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陆寒琛，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动不动就发脾气，一点耐心都没有，连吃饭都要人求着哄着！这正常吗？这都是你惯的！”
她最近查阅了大量关于儿童心理和基因影响的资料，越是了解，就越是恐惧。她害怕星辰的能力觉醒会带来不可控的副作用，害怕他无法像普通孩子一样拥有简单的快乐，更害怕这种剧烈的情绪波动会伤害到他自身。她心急如焚，只能通过严格要求，希望能帮助他稳定下来。
陆寒琛的眉头也皱紧了，他将挣扎着要离开的星辰牢牢圈在怀里，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怎么惯了？星辰他不是普通孩子，他的能力刚刚觉醒，情绪不稳定是正常的生理和心理反应！我们需要的是理解和引导，不是像你这样一味地苛责和约束！”
“我苛责？我约束？”顾清歌气得站了起来，声音发颤，“陆寒琛，你搞清楚！我是他妈妈！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好！他现在这个样子，我不该管吗？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被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控制吗？你所谓的理解，就是纵容他这样无法无天？”
“他不是无法无天！”陆寒琛也站了起来，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他只是在适应，在挣扎！你非要把他当成一个程序出错的机器来修理吗？顾清歌，他是我们的儿子！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正因为他是我们的儿子，我才不能看着他走错路！”顾清歌寸步不让，眼圈微微发红，“你知不知道那些基因研究的案例？有多少孩子因为无法控制能力而崩溃？我宁愿他平凡一点，普通一点，也不要他承受那些风险！”
“风险我来扛！”陆寒琛斩钉截铁，“我会保护好他，用我的一切！但我不允许你用‘为他好’的名义，剥夺他感受情绪、适应能力的权利！”
“你……”顾清歌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听着他霸道却充满保护欲的话语，一时语塞，心乱如麻。
被陆寒琛紧紧抱在怀里的星辰，听着父母为了自己激烈地争吵，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他看着妈妈泛红的眼眶，看着爸爸紧绷的下颌，一种巨大的恐慌和自责淹没了他。
是他不好。
都是他不好。
他又让爸爸妈妈吵架了。
他猛地挣脱开陆寒琛的怀抱，从椅子上跳下来，头也不回地朝楼上跑去，小小的背影充满了仓皇和难过。
“星辰！”
“儿子！”
顾清歌和陆寒琛同时喊出声，想要追上去，却被彼此绊住了脚步。
两人站在原地，看着对方，一个满眼是心疼与不解，一个满心是焦虑与恐惧。刚才还弥漫着饭菜香气的餐厅，此刻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对峙。
窗外，夜色渐浓，陆家别墅明亮的灯火，却照不亮这一室骤然降临的家庭危机。刚刚平息了外部狂风暴雨的一家人，似乎即将迎来一场来自内部的风暴。而这风暴的中心，是他们共同深爱着，却不知该如何更好地去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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