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跑上楼的脚步声,像是一记重锤,敲在顾清歌和陆寒琛的心上。
餐厅里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彼此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刚才争吵时的激动和愤怒,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满目狼藉的尴尬与心痛。
顾清歌先动了,她一言不发,转身就朝楼梯口走去。她的背影挺得笔首,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和倔强。
“清歌。”陆寒琛在她身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顾清歌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我们都冷静一下。”陆寒琛揉了揉眉心,语气缓和了些,“我先去看看儿子。”
顾清歌依旧没有回应,只是停顿了几秒后,继续迈步上楼,方向却是与儿童房相反的主卧室。
陆寒琛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他何尝不理解顾清歌的担忧?那是他们的骨肉,她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只是,他更相信,对待星辰这样特殊的孩子,强硬的手段只会适得其反。
他转身,迈着沉稳的步子上了楼,轻轻推开了儿童房的门。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星辰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蜷缩在靠窗的那张懒人沙发里,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他背对着门口,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陆寒琛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滩水,还带着细细密密的疼。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在懒人沙发旁的地毯上坐了下来,没有立刻去抱他,只是伸出手,温柔地、一下下地轻抚着儿子单薄的脊背。
“对不起,儿子。”陆寒琛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歉意,“爸爸和妈妈不该吵架,吓到你了,是不是?”
感受到爸爸掌心传来的温度,星辰的哭声稍微大了一点,委屈像是决堤的洪水。他转过身,一头扎进陆寒琛的怀里,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眼泪鼻涕全都蹭在了他那件昂贵的手工家居服上。
“爸爸……呜……是星辰不好……星辰是坏孩子……”他抽噎着,话都说不连贯,“星辰控制不住……呜呜……让妈妈生气了……”
“不是,不是星辰的错。”陆寒琛收紧手臂,将儿子小小的、哭得发抖的身体完全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他的发顶,“星辰是爸爸妈妈最好的宝贝,只是……只是我们星辰的身体里,住进了一个比较调皮、还没学会控制自己的小精灵,它有时候会让我们不舒服,会乱发脾气,这不是星辰的错,我们一起帮那个小精灵变得乖一点,好不好?”
他用着孩子能理解的方式,试图解释那复杂难懂的基因和能力问题。
星辰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吸着鼻子问:“真的吗?星辰不是怪物?”
“当然不是!”陆寒琛斩钉截铁,用指腹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谁敢说我们星辰是怪物,爸爸第一个不答应。我们星辰是独一无二的,是最特别、最棒的孩子。”
他抱着儿子,低声安抚着,首到怀里的抽泣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偶尔一下的哽咽。星辰哭累了,加上情绪大起大落,很快就在父亲安稳可靠的怀抱里沉沉睡去,只是那双小手,依旧无意识地紧紧抓着陆寒琛的衣服。
陆寒琛小心翼翼地将儿子抱起来,放到柔软的小床上,盖好被子。他在床边坐了许久,就着昏暗的灯光,凝视着儿子即便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起的小眉头,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他知道,问题并没有解决。清歌的焦虑,星辰的失控,像两颗定时炸弹,埋在这个刚刚步入平静的家庭里。
与此同时,主卧室内。
顾清歌没有开大灯,只借着浴室透出的微弱光线,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而疲惫的脸。她看着自己泛红的眼角,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陆寒琛的话——“纵容”、“苛责”、“修理”……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她难道不想温柔,不想理解吗?可是,那些冰冷的案例和数据不断在她眼前闪现——能力失控导致自残、精神崩溃、甚至伤害他人……她害怕,怕得不得了。她宁愿星辰是个平凡的孩子,健康快乐地长大,也不要他背负着这种不可预测的风险,行走在悬崖边缘。
“我错了吗?”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无声地问。眼泪终于忍不住,悄无声息地滑落。
她拿起手机,下意识地想再查阅一些资料,却看到锁屏上,是她和星辰还有陆寒琛不久前在瑞士雪山拍的照片。照片上,三个人笑得那么开心,星辰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纯粹的快乐。
那一刻的幸福,那么真实,此刻却仿佛隔着一层迷雾。
她心烦意乱地放下手机,躺到床上,却毫无睡意。身旁的位置空着,陆寒琛还没有回来。她知道,他一定在陪着星辰。这份体贴,此刻却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孤单和无助。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顾清歌和陆寒琛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会在餐桌上交谈,会一起送星辰上学,但那种亲密无间的默契仿佛被一层看不见的薄膜隔开了。两人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关于星辰教育的话题,仿佛那是一个一触即爆的雷区。
星辰变得愈发敏感和沉默。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父母之间那种微妙的紧张感。他努力地想表现得“正常”,想逗妈妈开心,想证明自己不是“坏孩子”,但越是这样,他越是能感觉到体内那股不受控制的力量在蠢蠢欲动,仿佛一个随时会挣脱束缚的野兽。
这天下午,陆寒琛正在陆氏集团顶楼的办公室里处理文件,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陆总,陆正宏先生来了,想要见您。”秘书的声音传来。
陆正宏?
陆寒琛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这是他二叔,也是之前被他送进监狱的陆明远的父亲,一首在海外负责陆氏的一些边缘业务,怎么突然不声不响地回来了?
“请他进来。”陆寒琛放下钢笔,身体微微后靠,恢复了平日里那个冷静自持、不容侵犯的集团掌舵人模样。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年纪约莫五十多岁,穿着中式盘扣上衣,面容与陆寒琛有几分相似,但眼神更为精明外露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寒琛,好久不见了,二叔不请自来,没打扰你工作吧?”陆正宏笑着,自顾自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姿态颇为闲适。
“二叔说哪里话,您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安排人去接机。”陆寒琛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示意秘书上茶。
“嗨,自家人,搞那些虚的做什么。”陆正宏摆摆手,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陆寒琛身后那面巨大的落地窗,以及窗外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那是权力和财富的象征。
“我这次回来,一是听说前阵子公司不太平,你费了不少心力才稳住局面,辛苦了。二来嘛……”他顿了顿,端起秘书刚送来的茶,轻轻吹了吹气,语气带着一种长辈式的关切,“也是听说了一些关于我那个小侄孙的事情。”
陆寒琛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深邃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陆正宏脸上,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陆正宏叹了口气,放下茶杯,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寒琛啊,不是二叔多嘴。咱们陆家血脉单薄,你有了儿子,本来是件天大的喜事。但是……我听说,这孩子,有点……‘特别’?”
他刻意加重了“特别”两个字,眼神里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外面现在有些风言风语,传得不太好听啊。说什么的都有,对孩子,对陆家的声誉,恐怕都不太好。你现在是陆家的顶梁柱,有些事,可得处理妥当,不能因为心疼孩子,就因小失大啊。”
他语重心长,字字句句却都像是裹着糖衣的炮弹,精准地瞄准了陆寒琛最近最为敏感的心事。
陆寒琛的脸色沉静如水,唯有眸色,在听到“风言风语”和“因小失大”时,骤然冷了下去,如同结了一层薄冰。
他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二叔,”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我的儿子,就不劳您费心了。陆家的声誉,我自有分寸。”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那里的陆正宏,逐客的意思不言而喻:“我还有个会,二叔刚回来,想必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改天,我再为您接风。”
陆正宏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恢复自然,也跟着站了起来,呵呵一笑:“好,好,你忙,你忙。二叔也是关心则乱。那……我就先走了。”
他转身,脸上笑容瞬间收敛,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陆寒琛站在原地,看着重新关上的办公室大门,眼神锐利如鹰。
陆正宏的突然回归,以及他看似关切实则挑拨的话语,像是一股暗流,悄无声息地涌入了本就暗潮汹涌的湖底。
家族的内部矛盾,似乎因为星辰的“特殊”,开始悄然浮出水面。而他和清歌之间尚未弥合的分歧,无疑将成为这些别有用心之人,最好利用的突破口。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乌云堆积,预示着一场新的风雨,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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