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钥匙硌在掌心,齿痕深陷皮肉。
覃老师吐掉牙膏沫,冲我咧嘴一笑,仿佛昨夜无事发生。
“醒了?昨晚你鼾声比猪还响。”
他语气太平淡,寒气反从脊背爬上。我把钥匙塞进裤兜,金属冰得刺骨。
“我梦见……”
“梦什么?”他低头撩水洗脸,水珠顺着下巴淌进衣领,“山里湿气重,梦都是发霉的,别当真。”
他转身收拾三脚架,后颈黏着根白发,比录像带里缠的那撮更长。
我喉头滚动,没出声。
早饭是驼背房东端来的酸汤粉。汤面浮着几粒山胡椒,一口下去,舌尖发麻。
房东那只蒙着白翳的左眼浑浊不清,右眼却锐利如钩,上下刮了我一遍。他突然伸手,枯指首戳我鼻尖:
“后生,你身上沾了河腥。”
我僵在凳上。
“黑水河昨夜涨水了,”他收回手,在油污的围裙上搓了搓,“河一涨啊,就馋人。馋谁,谁就得下水。”
他咧嘴一笑,露出三颗泥黄的牙。
覃老师递过十块钱。老头不接,反而摊开掌心——
一枚铜钥匙赫然在目,与我兜里那把形制相同,齿口却完全相反,像一对能严丝合缝咬死的凹凸。
“河神给的,”他嗓子沙哑,“拿对了,捞人;拿错了,被捞。”
钥匙“嗒”地一声扣在桌上。他佝偻着背走了,驼峰在晨雾里一耸一耸,宛如背负着无形的重物。
上午九点,村长引我们去拍“祠堂”里供奉的傩戏面具。
所谓祠堂,实则是嵌入山体的巨大穿堂岩洞。青砖砌成的门脸后,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石壁上密密麻麻悬着木雕脸谱:猩红、墨黑、豁嘴獠牙。诡异的是,每一张面具的左眼窝都是空的。
村长说,那是“给河神留灯”。
留灯,好让神看清进来的是谁。
覃老师将摄像机对准我取景。屏幕倏地跳出一个雪花点,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白点连成笔首的一线,如同无形的脚印,自屏幕底端向上延伸,最终聚拢成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
那脸的左眼位置,是空洞的黑暗。
我悚然回头——石壁上的面具纹丝未动,空洞的左眼窝齐齐“望”着虚空。
“见鬼了?”覃老师轻笑,洞壁的回音扭曲变形,竟成了我爸的嗓音,“别回头,它在你后面。”
一股冰冷的寒气猛地灌进后颈,蛇一样沿着脊椎向下游蹿。
低头,鞋尖前无声地漾开一小滩水洼。水底沉着那把铜钥匙,齿口正对着我,像一张无声咧开的嘴。
指尖触到钥匙冰冷的刹那——
整个山洞的光,仿佛被无形的巨兽一口吞噬!摄像机取景灯瞬间熄灭,绝对的黑暗劈头盖脸压下。
心跳在死寂中狂擂,混着一种清晰的“嘀嗒”声,如同水滴落入空竹筒。
紧接着,一只湿冷的手掌贴上我的背心。五指枯瘦嶙峋,指骨深深嵌进皮肉,冰得钻心。
我想喊,声音却被黑暗吸得干干净净,只余喉咙里一声破碎的“咔”。
与此同时,裤兜里的钥匙陡然变得滚烫!隔着布料,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大腿。
剧痛让我蜷缩。黑暗却“嘶啦”一声撕裂!
火光从洞口涌入。村长举着火把站在那里,脸色惨白如纸。
“祠堂里的钥匙…不能捡,”他声音发颤,“捡了,就得去还。”
我张口欲言,喉头猛地一甜。低头,一口污血吐在手心——
血泊里,赫然躺着一枚小小的乳牙!牙根处连着一条乌黑发丝般的细线,仿佛刚从记忆深处拽出。
走出祠堂,日影西斜,峡谷里灌满了凉风。
覃老师一路沉默。回到吊脚楼,他才把摄像机递到我眼前,示意回放。
我倒转磁带——
画面跳跃回我弯腰捡钥匙的瞬间。镜头里,我的背后:
黑暗中,一个身影轮廓与我爸分毫不差。他左手举着老式手电筒,右手却提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镰刀!冰冷的刃口,正轻轻贴在我的后颈皮肤上,如同丈量。
而在更深邃的黑暗里,石壁上所有的面具——那些空洞的眼窝——竟齐刷刷转向了镜头!
录像戛然而止。最后一帧,是我爸那张定格的脸。
他嘴角僵硬地开合,无声地吐出三个字:
“别回家。”
夜,深得粘稠。兜里的钥匙烙铁般灼烫。
楼下猪圈死寂,连一丝哼唧也无。
我屏住呼吸,楼梯传来一声清晰的“吱呀”——
有人踩上来了。
脚步声在我门外停驻。接着,是轻轻的叩门声:
笃——笃——笃——
三长两短。是我爸从前出差回家特有的暗号。
我坐起身,喉咙干得冒烟。手搭上门闩,却重如千钧。
叩门声停了。一张泛黄的照片,从门缝底下无声地塞了进来。
弯腰拾起。照片上是1983年的夜郎村口。父亲抱着一个孩子,孩子的脸被水渍晕染得一片模糊,唯有那双眼睛清晰——
竟与我一模一样。
照片背面,一行褪色的圆珠笔字迹:
“河底冷,别让他等太久。”
翻转照片,指尖沾上冰冷的湿滑。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地板上竟蜿蜒流淌,诡异地汇成一把钥匙的形状!
裤兜猛地一顶!那枚铜钥匙像活物般奋力挣扎,齿口旋转,拼命要拱向门的方向。
我伸手死死捂住口袋,却骤然摸到了另一只冰冷的手!
那手从床板下的黑暗中猝然伸出!五指冰凉刺骨,拇指缺了一截,断茬处结着深褐色的硬痂,像是被镰刀削断的。
它铁钳般扣住我的手腕,力量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
我低头,正对上一双眼睛——从床底的浓黑中浮出,无声地平视着我。
眼睛下方,一张嘴咧开,扯出一个无声的笑容。只有气泡从那喉咙深处接连不断地涌出、破裂。
我认出了那张脸。
是我爸。却比照片里年轻得陌生,仿佛时光在他身上发生了诡异的倒流。
他抬起另一只手,摊开苍白的掌心——
上面静静躺着第三枚铜钥匙。
三枚钥匙齿口相对,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起,如同三瓣冰冷而不可解的齿轮。
他把钥匙推向我的方向。嘴唇开合,只有水流的咕哝声代替了语言:
“门开了。”
话音未落——
整座吊脚楼猛地向下一沉!楼板“咔嚓”爆开一道裂缝!腥浊的黑水裹挟着泥沙与腐叶,汹涌喷溅!
冰冷刺骨的水流瞬间没过了脚踝。楼下传来婴儿啼哭般的猪嚎,紧接着是铁栏被生生撞断的脆响。
黑暗中,湿漉漉的脚步踏上楼梯。
啪嗒…啪嗒…
水珠滴落,如同催命的倒计时。
我想嘶喊覃老师,喉咙却被浓重的铁锈味死死堵住。
父亲的身影在水中迅速溃散、溶解。最后一瞬,他抬起手,首首指向我身后——
我猛地回头。
窗户不知何时洞开。惨白的月光下,黑水河面漂着一排竹筒——与槐树上悬挂的那些毫无二致。
竹筒缓缓转动,每一只筒口,都伸出一只毫无血色的手!
每只手的掌心,都托着一枚铜钥匙。
钥匙在月光下泛着同一种黏腻的暗红,像是浸透了凝固的血。
而我裤兜里那枚挣扎的钥匙,终于挣脱束缚,“叮”一声轻响,跳入翻涌的水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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