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某省小县城中,民俗中流传着,有一辆公交车,会带着想妈的孩子踏上回家的旅程。”
……
镇上的末班公交,今天比平时晚到7分钟。车门“嘶啦”一声滑开,司机座上却空无一人,只有一只湿透的胶鞋卡在油门旁。车厢里灯火通明,每张座椅上都放着一台旧收音机,天线诡异地统一斜向车顶,像是被无形之手齐齐掰弯。
我刷卡上车,机器沉寂,最近那台收音机却“嘀”了一声——正是我的刷卡音。紧接着,所有收音机同时开始倒带,沙沙声汇聚成潮。倒带结束,它们齐声播报:
“乘客请注意,下一站,‘回家’。”
望向窗外,线路牌上“殡仪馆”的字迹正缓缓融化,浮出我家的门牌号。想下车,门己锁死。座椅上的收音机里,骤然响起我妈的声音,喊着我乳名,说锅里汤要沸了,催我快回去。
——可她上周刚下葬。
我扑向驾驶座,那只胶鞋正慢慢瘪塌,如同有人抽走了脚。后视镜里,车厢后排坐着七个穿孝服的人影,脸上糊着白纸,纸面用红笔写着我家七位亲戚的生辰。他们一齐抬手,指向我衣兜里的手机。
屏幕亮起,家庭群跳出一条新语音——
发送人:我妈。
时间:23:59。
长度:7秒。
指尖点开,听到锅里汤水沸腾的轰鸣,混着我自己的那句话:
“妈,我回来了。”
公交骤然熄火,灯光尽灭。漆黑中,所有收音机的天线缓缓绷首,像被外力拖拽,要将整车拉入更深的黑暗。
车厢死寂,唯有我的心跳被收音机捕捉、放大,震得耳膜生疼。手机屏幕荧荧亮着,那条语音在循环播放。每播一次,“咕嘟”的水沸声便急促一分,仿佛滚汤下一秒就要漫溢进车厢。
冰凉的水流悄然漫过脚面。低头,黑浊的汤水里浮着葱花和指甲屑。收音机天线还在向上顶,顶端刺破车窗——玻璃未碎,却像冰般熔化,凝成一张透明的脸贴在窗框外。那脸是我的,五官却扭曲错位,嘴角撕裂至耳根,无声地对我做着“嘘”的口型。
想关机,指尖却触到手机背壳一道凸起的细缝。指甲抠开,抽出一截磁带。带面印着今日日期,背面一行红字:回程票根,请妥善保管。磁带离手的刹那,手机骤然黑屏,窗外那张扭曲的脸也同步“咔”地闭上了眼。
污水迅速上涨,漫过膝盖。孝服人影应声站起,每人手中多出一柄汤勺,勺底阴刻着我与他们的关系:表叔、姑姐、远房堂妹……他们舀起黑汤,浇向自己脸上的白纸。纸遇水糜烂,露出底下漆黑的空洞——没有牙齿,却发出整齐的咀嚼声,像在细细吞咽我名字的滋味。
摸索到后门,把手却缩进门板,化作一只锈迹斑斑的收音机旋钮。旋钮自行转动,每转一格,便切换一个频道:
——交通台:本车己偏离生死航线,请系好灵魂。
——音乐台:现在播放《摇篮曲》,演唱者是你妈,背景锅铲音源采自实况。
——天气预报:今夜阴,局部有指甲,能见度零,建议留在体内勿外出。
旋钮停在最后一格,收音机集体失声。孝服人同时抬头,嘴里含着黑汤,却发出婴儿的尖锐啼哭。水面刹那凝结冰层,冰里冻结着无数同样的公交残骸,每辆车内都矗立着另一个我,姿势各异,却都举着手机对准我——屏幕里,我身后的黑暗中浮现出一扇门,门牌清晰写着“回家”。
爱摆烂的狗狗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冰面炸裂,公交像被撕开的信封般对折。身体陡然失重,向裂缝深处坠去。驾驶座那只胶鞋重新鼓胀,鞋口涌出湿黏长发,发丝缠绕着我向下拖拽。坠落瞬间,目光穿过冰层,瞥见车顶——所有天线弯曲缠绕,拧成一口巨锅的形状,锅里沸腾着惨白的月亮,月光如滚烫的汤,向下倾泻。
坠落的尽头没有地面,只有一张餐桌。桌边是我家那七把旧椅子。我妈背对我,正舀着汤。听见我落地的声音,她没回头,只将汤勺在桌面一敲——
“铛”
脆响化作末班车刺耳的发车铃。
我低头,发现自己穿着司机制服,脚上只剩一只湿漉漉的胶鞋。
方向盘上别着一张崭新的线路牌:
起点:回家
终点:回家
里程:永远
票价:你妈喊你喝汤。
我紧握方向盘,脚底只剩一只湿冷的胶鞋。仪表盘上,猩红的倒计时跳动:00:07:00——像末班车冰冷的自毁宣言,也像留给司机最后的喘息。
想拔钥匙,钥匙却融进锁孔,凝成一枚冰冷的金属乳牙。收音机里,我妈的嗓音陡然柔软下来,带着哄骗的黏腻:“七分钟刚好炖烂,别耽误。”话音未落,车门“噗”地弹开,粘稠的黑汤漫过门槛,在无尽的黑暗中铺开,凝成一条反光的车轨,首首刺入前方隧道。
隧道不见尽头,两侧墙壁贴满我的旧照——满月、毕业、遗像。遗像里的我笑得最灿烂,左眼角却缺了一小块月牙状的窟窿,仿佛被谁啃噬。我抬手触摸自己的眼角,皮肤湿黏凹陷——原来那缺失,早己被提前取走。
七名孝服人依次下车,排成纵队,将汤勺作桨,在黑汤中滑动。他们背对我,头颅却180度扭转向前方,口中婴儿的啼哭逐渐扭曲、拉长,最终化为刺耳的发车铃。每一声啼哭,倒计时便锐减十秒。
想逃离,身体却被方向盘牢牢吸附。双手蔓生出磁带,冰冷地缠绕我的肋骨。带子里录着我过往所有的诀别声:离家摔门、火化间按钮的闷响、挂断母亲最后一通来电的忙音——原来都被刻进了这张单程票根。磁带绞紧,胸腔被勒成空罐,心脏“咚”地一声砸落脚边,像枚滚烫的硬币,停在胶鞋旁。
倒计时:00:01:00。
收音机最后一次调频,只剩一个冰冷频道:
“回家交通广播,终点提示——司机请喝汤。”
我妈的声音贴着我耳廓,气息微凉:
“上车是你,下车是我。”
瞬间,方向盘熔化成一口巨大的铝锅。锅内翻滚着我那颗跌落的心脏,汤面浮沉着七枚乳牙,排列成无情的班次:末班、末班、末班……
我低头啜饮。汤里映出破碎的月亮,月面泊着那辆末班车——车窗内,无数缺失左眼的“我”同时抬头,齐声报时:
“00:00:00,欢迎回家。”
我猛地饮尽。月亮“咔”地碎裂,清脆如冰,又似薄瓷。碎光迸溅,世界彻底熄灯。
绝对的黑暗里,只剩那只孤零零的胶鞋,“啪嗒”一声落在空荡的车厢地板上。鞋口处,细长的金属天线悄然抽出,蜷曲成摇篮的弧度,无声摇晃着——等待下一个将要登车的婴灵。
——末班终结,循环开启。
(完)
“不是车带你回家,而是车把‘回家’变成一口永远炖着的汤,谁想妈,谁就得上去喝汤,喝完变成下一任厨子,继续炖给下一个想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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