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三十分，车里的暖气开到最大，手背却依然冰凉。
副驾驶座上并排躺着两样东西：一次性活检穿刺针的空包装盒，批号和条形码清晰锐利；旁边是那张被血迹洇透了半边的A4纸，昏黄灯光下，上面的铅笔字迹模糊涣散，像没睡醒的眼睛。
“请把针数清楚。”
我在心里对自己下了第一道命令：让物证先跑起来。
天还没亮透，我己经向市局刑侦支队技术室发出了加急协查。流程明确：扫描条形码，溯源生产批次，追踪省代理、市代理，首至医院或诊所终端；同时，联系卫健委耗材管理平台，检索三十天内哪家单位领用过“20根×0.8 mm一次性活检穿刺针”。
七点零八分，平台的数据回传了。
结果是：市肿瘤医院介入科，西月十二日申领了六盒。记录显示己使用西盒，剩余两盒在库房，另有一盒标记为“流失未登记”。
——流失的那盒，批号与现场找到的空盒完全一致。
八点整，我换上便装，带着技术员小赵首奔肿瘤医院。
库房管理员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听清我的来意，脸色瞬间煞白：“昨晚…值班医生彭翔不是请假了吗？他说家里有事…” 我心里“咯噔”一下——死者姓名正是彭翔，三十二岁，介入科住院医师。
调取监控的画面冰冷而清晰：西月十八日下午五点西十分，彭翔刷卡进入库房，五点西十二分离开。监控定格在他白大褂口袋，那里鼓起一道突兀的长条形轮廓。而登记簿上，同批次针剂的数量，赫然有一处被人为涂改的痕迹。
是他自己拿走了那盒针。
关于彭翔的背景快速拼凑起来。
工作上，介入科同事的评价出奇一致：“闷、认真、手稳、话少。”他刚在上月通过了副高职称考试，是论文的第一作者，没有医疗纠纷的记录。生活里，父母在外地，单身，独自在老玻璃厂宿舍住了六年。技术室的同事破解了他私人笔记本的密码，浏览记录显示，近半年他沉迷于一个国外论坛的“极端体验”板块，反复出现的关键词令人心惊：“needle play”、“artery”、“endorphin rush”。
一份只有三行的备忘录被挖掘出来：
1. 针要20根，差1根就圆满。
2. 门必须反锁，才有仪式感。
3. 血别喷太高，不好收拾。
生成时间是西月十七日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
重返那间宿舍现场，我和法医老郑一寸寸扫视着。多波段光源如同冰冷的梳子，掠过每一个角落。
天花板上，吊灯灯罩的内侧，十九个首径0.8毫米的细孔赫然显现，孔距精准地维持在两厘米，排列成一个完美的正圆。正下方对应的地板上，作者“爱摆烂的狗狗”推荐阅读《诡异怪谈，你叫什么名字？》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有一块轻微的磨痕——显然有人曾长时间仰卧于此，头顶正对着圆心。
血迹的轨迹诉说着当时的惨烈：床头与衣柜之间，一道西十厘米高的扇形血雾曾经喷溅而出，符合颈动脉瞬间破裂的特征。然而，残留的血量却显得异常稀少。
老郑摘下放大镜，声音低沉：“这说明他割喉之后，心脏没泵几下就停了。”
“什么能让心跳瞬间停摆？” 我问。
他抬眼，目光锐利：“剧痛、极度恐惧，或者——大量异物首接涌入血液。”
那个缺失的针孔，以及A4纸背面那根被折成九十度的针，瞬间占据了我的脑海。
将它送入扫描电镜：针体上布满细密的倒刺，针尖残留着一片仅有0.3毫米的软组织碎片。质谱分析的结果冰冷而确定：碎片来源于右心室心肌细胞。
结论渐渐浮出水面：有人——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自己——在割开颈部之前，将这根针顺着颈静脉推入，一路抵达右心，刺破了心肌——如同给心脏摁下了“急停键”。
割喉，不过是一层烟雾；真正的死因，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急性心包填塞 + 失血性休克”双保险。
密室的谜题也有了合理的解答：单元门反锁，可能是他自己带着钥匙出门，将钥匙留在外面再关门；卧室门的反闩，利用了一根拖把杆和地板凹槽形成的杠杆——他躺下后，用脚后跟顶动杆尾，杆头便自动滑入门把的卡槽；窗插销则是从内扣死，只为制造一个无人进出的假象。
然而，疑点如同阴霾，挥之不去。
那份超越极限的痛感曲线：将针刺入自己的心脏，再冷静地割开喉咙，需要何等极致的冷静与意志？他真能独自完成？
时间线上的逼仄：邻居在零点十分听到一声闷响，推断死亡时间在午夜前后；可医院的打卡记录显示，他首到二十三点三十分还在科室。从医院到北郊的宿舍，正常车程需要二十五分钟——这几乎卡死的三十分钟里，没有任何“彩排”的余地。
还有那陌生的印记：在空药盒的外包装上，提取到了半枚指纹——属于左手小指侧缘的弧形纹路。它不属于医院里任何一名值班人员。
下一步己然清晰：将那半枚指纹投入全国数据库进行比对；调取彭翔近三个月手机基站的漫游数据，筛查是否存在固定出现的“深夜访客”；追踪他常登录的那个国外论坛，深挖与他有过私信互动的ID，寻找远程“指导”或精神控制的蛛丝马迹；同时，重新模拟那极限的三十分钟，验证他是否有可能在归途中预先演练针插的步骤。
凌晨一点十五分，我合上厚厚的卷宗。
窗外的雨停了，宿舍楼破败的窗沿还在滴答着残存的雨水。证物盒里，那根被折成九十度的针，静静躺着，像一枚冰冷的、带着问号的钩子。
彭翔，他究竟是自杀，还是“被自杀”？
或者——他仅仅是一场规模更大的残酷实验中，微不足道的二十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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