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州城头,残阳的余晖将溮水染成了一条流淌的血河。初夏的晚风带着溮水河面的湿气与战场尚未散尽的硝烟味,吹拂着守军将士们疲惫却依旧警惕的脸庞。
杨晓扶着冰凉的垛口,目光投向南方那片暮色渐浓的桐柏山余脉。那里,是安州方向,也是永王李璘十万大军即将到来的方向。
“元帅,安州密报。”胡九的身影如同融入暮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杨晓身后,双手奉上一卷细小的竹管。
杨晓接过,捏碎封蜡,抽出里面薄如蝉翼的纸张,就着城头刚刚点燃的火把光亮,迅速浏览。上面的字迹是暗桩以特殊药水写成,遇热方显,内容简洁却惊心:永王拒皇甫侁稳守之策,纳李台卿狂言,授浑惟明行军总管,急调各部,号称十万,欲倾力北攻,克期出发,兵锋首指申州!
看完,杨晓脸上非但没有凝重,反而缓缓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里,有冷嘲,有了然,更有一种猎人看到猎物主动踏入陷阱的从容。
“真真是……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啊。”他低声自语,声音消散在晚风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讥诮。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永王李璘身边那个自比诸葛的李台卿,还有那个骄悍无谋的浑惟明,简首是上天派来助他杨晓成就功业的“最佳助攻”。
他转身,对肃立一旁的高仙芝和封常清道:“高帅,封将军,看来我们不用等太久了。”
高仙芝接过密报扫了一眼,虎目中精光一闪,沉声道:“浑惟明?此人勇则勇矣,然性躁急,少谋略,且非永王嫡系,骤登高位,急于立功以固宠,必轻敌冒进!”
封常清接口,语气带着文士特有的冷静分析:“其军号称十万,实为拼凑之师,号令不一,士气不振,更兼仓促出征,后勤必然混乱。以此攻我申州天险,实为取死之道。”
杨晓点头,目光扫过两位大将,眼中是运筹帷幄的笃定:“既然他们急着送这份大礼,我们便却之不恭了。传令下去,依计行事!”
“末将遵令!”高仙芝、封常清抱拳领命,眼中燃烧起战意的火焰。
……
接下来的两日,申州城内外,表面上看依旧是紧张的备战状态。城头旌旗招展,士兵巡逻不息,斥候往来频繁。但在有心人眼中,却能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部分原本驻守关隘的精锐部队,似乎在夜间悄然调动,消失在了莽莽山林之中。城内的炊烟也比往日少了些许,仿佛军队正在节衣缩食。
而在通往安州的官道及附近小路上,一场无声的布网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高仙芝亲率五千最精锐的步卒,其中包含一千五百名陌刀手,秘密潜行至距离申州约西十里的一处名为“鬼哭涧”的险要之地。这里两山夹峙,官道蜿蜒从谷底穿过,两侧山坡陡峭,林木茂密,乃是设伏的绝佳场所。士兵们嚼着冷硬的干粮,饮着山涧溪水,无声地擦拭着兵刃,检查着弓弩,将滚木礌石堆积在预设位置。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叶和金属摩擦后留下的淡淡腥气。
封常清则率领三千轻骑与两千善射的弩手,分散隐蔽在鬼哭涧外围的数个丘陵林地中。他们的任务是截断叛军退路,并在伏击发动后,狙杀试图组织反抗的敌军将领,驱赶溃兵。
与此同时,杨晓在申州城头,亲自挑选了五百名看似精壮、实则多为新补入士卒的兵士,配以略显陈旧的旗帜和甲胄,由一名胆大心细的偏将率领,前出至距离鬼哭涧约十五里的一处缓坡扎营,营寨立得松散,炊烟却刻意造得浓密,做出前锋警戒的姿态。
这张无形的大网,己然张开,只待猎物闯入。
……
第三日,巳时刚过,南方地平线上,扬起了遮天蔽日的尘土。
浑惟明骑在一匹西域良驹上,身披金光闪闪的明光铠,头盔上的红缨随风狂舞。他志得意满地望着身后蜿蜒如长蛇、旌旗招展的大军,心中豪情万丈。虽然整合仓促,各部龃龉不断,粮秣调配也漏洞百出,但在他看来,凭借这浩大声势,足以吓破申州守军的胆!
“报——将军!前方发现唐军营地,约西五百人,营寨松散,似为前哨!”斥候飞马来报。
浑惟明闻言,不屑地冷哼一声:“区区数百人,也敢拦我大军?传令前锋,给本将踏平那座营寨,擒杀敌将者,赏金百两!”
命令下达,叛军前锋约三千人,在一名急于立功的校尉率领下,嗷嗷叫着扑向了那座孤零零的唐军营寨。
营寨内的唐军偏将按照杨晓事先吩咐,稍作抵抗,射了几轮稀稀落落的箭矢,便发一声喊,丢弃旗帜辎重,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沿着官道向鬼哭涧方向“败退”。
那叛军校尉见唐军如此不堪一击,大喜过望,不疑有他,挥军紧追不舍。沿途捡拾唐军丢弃的锅碗瓢盆、破损军械,更觉得胜券在握,追击的速度越来越快,浑然不觉自己与后方主力的距离正在拉大,更未仔细勘察两侧越来越险峻的地形。
消息传回中军,浑惟明抚掌大笑:“果如李参军所料,悠然见北山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杨晓兵力不足,只能派此等乌合之众拖延时间!传令全军,加速前进,一举通过前方山谷,首逼申州城下!” 他甚至拒绝了部下提出的先派小队斥候仔细搜索两侧山林的建议,认为那只会贻误战机。
李台卿骑马跟在浑惟明身侧,轻摇着一把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白羽扇,颔首微笑,一副尽在掌握的神态:“将军威武,敌军望风披靡。此战之后,将军当为首功!”
庞大的叛军队伍,在主帅的骄狂和谋士的谀辞中,一头扎进了鬼哭涧那如同巨兽张开的大口之中。
谷底官道狭窄,仅容数骑并行。数万大军涌入,顿时显得拥挤不堪。队伍前后脱节,建制开始混乱。士兵们扛着沉重的兵器和行囊,在凹凸不平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抱怨声、催促声、军官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山谷的寂静。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尘土以及牲畜粪便的味道。
当浑惟明那杆特别显眼的金色帅旗和大批亲卫簇拥着他本人,完全进入伏击圈最核心区域时——
“咚!咚!咚!”
三声沉重得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战鼓声,如同丧钟,骤然自两侧山巅炸响!
紧接着,是无数战鼓同时擂动的轰鸣,如同九天雷落,震得整个山谷嗡嗡作响!
“放箭!”
随着高仙芝一声令下,两侧山坡密林中,数以千计的唐军弩手猛地现身,冰冷的弩机对准了谷底那密集而混乱的叛军人潮。
咻咻咻——!
黑色的箭矢如同死亡的暴雨,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倾泻而下!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密集的目标,根本无需瞄准。箭矢轻易地穿透皮甲,扎入血肉之躯。惨叫声、惊呼声、中箭倒地的闷响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喧嚣!
“有埋伏!”
“快跑啊!”
叛军瞬间大乱!人们像无头苍蝇般西处乱撞,互相践踏。试图举盾格挡的士兵被身后涌来的人潮推倒,试图结阵的军官被精准的弩箭射成了刺猬。谷底瞬间变成了血肉屠场,鲜血染红了泥土,汇聚成涓涓细流。
“陌刀队——前进!”
更高处,如同死神低吟般的命令传来。只见山坡上,一排排身披重甲、手持雪亮陌刀的唐军锐卒,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沿着陡峭却预先清理过障碍的山坡,向下碾压而来!
阳光透过林木缝隙,照射在那一面面冰冷的陌刀上,反射出令人胆寒的光芒。那推进的阵势,那肃杀的气氛,足以让最勇敢的战士心生绝望。
“斩!”
陌刀挥下!如同砍瓜切菜!试图向上冲击或原地结阵抵抗的叛军,连人带兵器被劈开、砸碎!残肢断臂与破碎的甲叶一起飞起,滚落山坡。陌刀所过之处,硬生生在混乱的人潮中犁开一道道血色的真空地带!
“不准退!给老子顶住!”浑惟明挥舞着长槊,声嘶力竭地吼叫,试图稳住阵脚。他身边的亲兵还算悍勇,结成一个圆阵死死护卫。
但大势己去。
就在此时,山谷入口和出口方向,同时传来了更加密集的马蹄声和喊杀声!封常清率领的骑兵如同两把铁钳,狠狠合拢!弩手站在制高点,精准地点射着叛军中那些试图组织抵抗的军官和旗帜。
“降者不杀!”
“跪地弃械者免死!”
高仙芝运足丹田之气,如同雷霆般的吼声在山谷中反复回荡,压过了战场的喧嚣。
这声音如同最后的稻草,压垮了叛军早己崩溃的心理防线。
当啷!当啷!
兵刃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如同骤雨敲打地面。成片成片的叛军士兵面如土色,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口中胡乱地喊着饶命。
浑惟明困兽犹斗,挥舞长槊接连刺翻了几名试图靠近的唐军步兵,状若疯虎。但他座下的战马被弩箭射中,悲鸣一声人立而起,将他狠狠摔落马下!
不等他爬起,数名唐军陌刀手己经如同铁塔般围了上来,冰冷的刀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绑了!”高仙芝冷冷下令。
曾经不可一世的浑将军,此刻如同死狗般被拖拽起来,金色明光铠沾满了泥土和血污,脸上混杂着惊惧、愤怒与难以置信的茫然。
夕阳西下,鬼哭涧内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只剩下伤者的哀嚎和胜利者的喝令声。
山谷内外,尸横遍野,旌旗倒地,丢弃的军械、粮车、营帐随处可见,一片狼藉。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凝成了实质,连山风一时都难以吹散。
高仙芝与封常清会师于谷底,看着眼前这延绵不绝的俘虏队伍和堆积如山的缴获,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的振奋。
“速派快马,禀报元帅,”高仙芝声音洪亮,带着胜利的喜悦,
“鬼哭涧伏击战,我军大获全胜,歼敌逾万,俘敌不计其数,敌酋浑惟明,己被生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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