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沙湾大捷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海鸟,迅速掠过闽浙交界的海岸线,在各方势力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福建水师震怒!三艘巡防炮船一沉两伤,数十官兵被俘,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们脸上。水师提督暴跳如雷,一面严密封锁消息,一面紧急调兵遣将,准备进行更大规模的报复性清剿。
但同时,一股隐忧也在高层蔓延——这股盘踞三沙湾的“海匪”,火力之猛、战术之刁钻,远超寻常,背后是否另有蹊跷?
消息也通过复兴会的隐秘渠道,传到了更远的地方。一些原本对这支突然冒起的“海外遗民”势力持观望态度的东南会党、甚至部分对清廷不满的地方士绅,开始重新评估其价值和风险。
而在三沙湾基地内部,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缴获的清军武器被迅速拆解研究,俘虏则被分开审讯,榨取着关于福建水师兵力、布防、乃至官场生态的一切情报。
指挥所里,油灯彻夜未熄。秦风、赵刚、林雪、陈文远围坐在粗糙的木桌旁,气氛凝重。
“水师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陈文远捻着胡须,眉头紧锁,“下一次来的,恐怕就不是几艘巡防船了。可能是整支分舰队,甚至……会调动陆营,水陆并进。”
“我们暴露了。”赵刚拳头砸在桌上,“基地位置,大概实力,都藏不住了。接下来,就是硬仗。”
林雪则更关注技术层面:“这一仗证明了新火药和新引信的威力。但我们的产量还是太低,尤其是优质钢材和加工能力,严重制约了新枪和新炮的制造速度。‘龙威号’的修复也需要海量资源,短期内无法形成战斗力。”
压力从西面八方涌来。刚刚稳固的根基,似乎又摇摇欲坠。
秦风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桌面上那份由林雪和技术团队刚刚绘制完成的《三沙湾工业发展初步规划图》上。
上面用粗糙的线条勾勒出未来的矿区、新的高炉群、水力驱动的工坊区、甚至一条连接内陆的小型铁路构想……
“被动挨打,只有死路一条。”秦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必须抢在敌人下一次进攻之前,完成一次工业上的跃升!不仅要能守,还要有反击的力量!”
他指向那份规划图:“资源!一切的核心是资源!我们不能只靠外部输入,必须有自己的‘造血’能力!”
“陈先生,”他看向陈文远,“复兴会能否协助勘探附近可能的煤铁矿脉?尤其是易于开采的浅层矿?”
陈文远沉吟片刻:“闽地多山,矿产是有,但多在官府掌控或地形险恶之处。不过……会中早年确有一些堪舆人才,也掌握几处不为人知的矿点信息。此事,或可一试。”
“好!勘探队立刻组建,由你负责,需要什么人,尽管提!”秦风雷厉风行。
他又看向林雪:“林工,新枪和新炮的生产不能停,但要转变思路。在搞出更先进机床之前,先集中力量,优化‘三沙一式’步枪的设计,简化工艺,争取实现关键零件的标准化和流水线生产!哪怕效率低一点,也要先保证能量产!炮弹也是同理,优先保证榴弹的稳定供应。”
“标准化……流水线……”林雪喃喃自语,眼中光芒闪烁,“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可以先定下几个核心部件的标准尺寸和加工程序,分工合作,哪怕是用手工打磨,也能提高效率和互换性!”
“正是!”秦风点头,又对赵刚道:“刚子,基地防御交给你,按最坏情况准备。同时,组织人力,按照规划图,优先建设新的高炉和配套的焦炭窑、耐火砖厂!我们没有时间慢慢来了,就用最土的办法,先解决有无问题!”
“明白!就是把山挖平,也要把炉子立起来!”赵刚拍着胸脯保证。
一场与时间赛跑的工业建设大会战,在三沙湾全面铺开。
陈文远派出的勘探队,带着复兴会的老人和几个略通地质的技术员,钻进了基地周边的崇山峻岭。
林雪带着技术骨干,泡在工坊里,对着“三沙一式”步枪的每一个零件较劲,绘制更精确的图纸,制定简易的加工流程和检验标准。锉刀、手摇钻床、简易夹具成了最常用的工具,工匠们按照新的标准,一丝不苟地打磨着每一个零件。虽然缓慢,但一支支工艺更加统一、性能稳定的新步枪,开始逐渐下线。
赵刚则成了最大的包工头。他动员了基地所有能动员的劳力,包括部分经过初步训练的民兵,在选定的河滩旁,开挖地基,垒砌石墙,建造新的、更大的土高炉。汗水、号子声、开采石料的叮当声,响彻山谷。
基地就像一个巨大的蜂巢,每个人都在为同一个目标疯狂忙碌。困难层出不穷——矿脉勘探不顺,找到的矿石品位太低;新建高炉因为耐火砖质量不达标,第一次点火就烧穿了炉壁;标准化生产遇到了老师傅们习惯性“微调”的阻力……
但没有人退缩。失败了就重来,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
一个月后,勘探队终于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山谷里,发现了一处品位不错的赤铁矿和一处浅层煤矿!消息传回,基地欢声雷动!
两个月后,经过三次失败,新建的二号高炉终于成功流出了第一炉合格的铁水!虽然质量依旧参差不齐,但产量远超过去的小打小闹。
三个月后,第一条采用标准化零件、分工组装的“三沙一式”步枪简易生产线初步成型,日产步枪数量从个位数提升到了十位数!虽然依旧简陋,却标志着生产模式的革命性变化。
与此同时,利用新出产的铁料,铸造工坊开始尝试铸造更大口径、身管更长的岸防炮。虽然炮钢质量依旧是个瓶颈,但至少看到了希望。
秦风站在新建成的、冒着滚滚浓烟的土高炉前,看着奔流的铁水和周围忙碌而充满希望的人群,心中感慨万千。
这第一次主动寻求的工业跃升,粗糙、低效、充满了各种“土法上马”的无奈。但它带来的,是实实在在的产能提升,是应对未来危机的底气,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自信——依靠自己的双手和智慧,能够创造奇迹。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福建水师的报复、列强的窥视、乃至内部可能出现的纷争,都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但此刻,听着高炉的轰鸣,看着工坊里忙碌的身影,他心中充满了力量。
工业的火种己经播下,并在风雨中顽强地燃烧起来。
下一次,当敌人再来时,他们将面对的不再只是一个拥有几件犀利火器的据点,而是一个初具雏形、拥有自身造血能力的……微型工业堡垒。
时代的车轮,正被这股来自荒岛和海湾的力量,悄然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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