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沙湾的深秋，山色依旧苍翠，只是海风里添了几分凛冽的寒意。
基地却是一片热火朝天。土法硫酸车间日夜不停地冒出带着刺鼻气味的白烟，无烟火药工坊里，石磨在水利驱动下隆隆作响，将混合好的药剂碾压成均匀的颗粒。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从各个工棚里传出，那是工匠们在打造新式枪械的零件和铸造新的炮弹。
林雪几乎长在了核心工坊里，她的烫伤好了大半，但留下了狰狞的疤痕。她毫不在意，心思全扑在技术突破上。无烟火药的稳定量产，只是第一步。
“秦头，你看这个。”她将一支明显不同于“腾龙一式”的步枪递给秦风。枪身更长，线条更流畅，枪机结构也更为复杂精巧。
“这是……”秦风接过枪，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的冰凉。
“我们暂时叫它‘三沙一式’步枪。”林雪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借鉴了部分毛瑟Gewehr 88的设计理念，回转闭锁枪机，发射我们自产的无烟火药全威力步枪弹！弹仓容量五发，射程、精度、威力，都比‘腾龙一式’有质的飞跃！”
她指着枪管和枪机部分：“材料用的是我们好不容易搞来的优质钢，热处理工艺也改进了。就是加工太费事，靠现在这些土机床，一天也造不出几支。”
秦风拉动枪栓，动作顺滑，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力量。这不仅仅是武器的升级，更是他们工业能力提升的体现。
“好！先集中力量，打造一个标准排的装备出来！”秦风当即下令，“优先装备赵刚的快速反应部队。”
除了枪，炮弹的改进也在同步进行。安装了新式碰炸引信的榴弹，经过反复测试，可靠性大大提升。虽然还做不到高爆弹的程度，但比起实心弹和旧式榴霰弹，对人员和工事的毁伤效果己是天壤之别。
技术的进步，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变化。基地的民兵训练中，枪声更加清脆，硝烟也更淡。试射新炮弹时，远处山壁上炸开的火球和巨响，让所有围观者都心潮澎湃。
但秦风清楚，光有武器还不够。根基不稳，一切皆是空中楼阁。
他与陈文远合作，加大了对周边乡村的渗透和影响。以提供工作机会、平价盐铁、甚至简单医疗服务为纽带，逐渐将三沙湾周边的贫苦渔民和山民团结过来。复兴会的宣传骨干暗中活动，传播着反抗清廷、自强御侮的思想。
一批表现突出、背景清白的本地青年被吸纳进民兵队伍，接受严格的军事和政治训练。基地的人口在缓慢而稳定地增加，虽然鱼龙混杂，但在严格的纪律和共同的利益诉求下，正逐渐凝聚成一个整体。
赵刚则像个老农，精心侍弄着他的“一亩三分地”。防御工事不断加固、延伸，形成了以核心基地为支撑，外围山头碉堡、水下障碍、滩头雷场相结合的立体防御体系。他定期组织防御演习，让新老队员熟悉每一个战位，每一处撤退路线。
平静的日子，在紧张有序的建设中流逝。首到一天傍晚，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黄昏的宁静。
一名派往湾外监视的骑兵斥候，浑身尘土，几乎是滚鞍下马，冲进指挥所。
“报！福建水师！三艘巡防炮船，正在向湾口驶来！看架势，不像是例行巡逻！”
指挥所里的气氛瞬间紧绷。
该来的，终于来了！
“全体进入战斗准备！按一号预案执行！”秦风的声音冷静异常，仿佛早己等待多时。
基地里警铃大作！民兵们迅速奔向自己的战位。炮位的伪装被掀开，黑黝黝的炮口指向海湾入口。赵刚的快速反应部队，共计五十人，全部装备了崭新的“三沙一式”步枪和充足的无烟火药子弹，作为机动力量，隐蔽在预设的出击阵地。
秦风、赵刚、林雪、陈文远齐聚指挥所。墙上挂着一幅简陋但标注清晰的三沙湾地图。
“他们只有三艘老式炮船，火力不强，但代表的是官府。”陈文远眉头紧锁，“打，就是公然造反，再无转圜余地。不打，他们进来一看，我们这大兴土木、藏兵于民，同样解释不清。”
“没得选。”秦风目光锐利，“三沙湾是我们的根基，绝不能暴露，更不能让水师轻易进来。这一仗，必须打，而且要打得狠，打得快，把他们打疼，打怕！让他们短时间内不敢再窥视这里！”
“对！趁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虚实，干他娘的！”赵刚摩拳擦掌，他早就憋着一股劲了。
“我们的新枪新炮，正好拿他们试试刀！”林雪眼中也闪烁着寒光。
作战计划迅速确定：利用湾口狭窄、岸防炮火力的优势，在敌船进入有效射程后，集中火力打击其领航舰，力求重创或击沉。同时，赵刚的快速反应部队埋伏在侧翼滩涂，若敌船试图靠岸登陆，则给予迎头痛击。尽量避免长时间纠缠，击退即可。
夜色渐深，海面上风平浪息。三艘挂着清龙旗的福建水师巡防炮船，排成一字纵队，慢悠悠地驶向三沙湾入口。船上的水兵大多懒散，在他们看来，这只是一次例行的、枯燥的巡防任务。
为首炮船的管带，甚至还在船舱里喝着闷酒，盘算着这趟差事的油水。
就在领航舰即将驶入湾口最狭窄处时——
咻——轰！
一发试射的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落在其船艏左前方，炸起一团不大的水花。
炮船上的清兵吓了一跳，酒醒了大半。
“怎么回事？哪里打炮？”管带冲出船舱，惊疑不定地望向黑漆漆的岸边。
回答他的，是骤然爆发的密集炮火！
设置在湾口两侧山崖后的西门重型岸防炮（包括两门从“龙威号”上拆下的副炮和两门自铸火炮），以及多处隐蔽炮位的中小口径火炮，同时开火！
轰！轰！轰！轰！
炮弹如同疾风骤雨，瞬间覆盖了领航舰及其周边海域！
这一次，炮弹不再是过去准头堪忧的实心弹或粗糙榴霰弹！数发安装了新式碰炸引信的榴弹，精准地命中了领航舰的甲板和上层建筑！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接连响起！木制的船体被轻易撕裂，火光冲天而起！桅杆折断，风帆燃烧，惨叫声瞬间压过了炮声！
领航舰如同被点燃的火把，在海面上剧烈燃烧、倾斜，失去了控制。
后面两艘炮船上的清兵全都吓傻了！他们从未遭遇过如此猛烈而精准的炮火！这根本不是预想中土匪海盗的抵抗！
“撤！快撤！”幸存的管带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拼命转舵。
两艘残存的炮船慌乱地调头，甚至顾不上救援起火的同伴，拼命向外海逃窜。
“停止炮击！赵刚，带人上去，抓几个活口，收集战利品！”秦风下令。
炮火停息。赵刚带着快速反应部队如同猎豹般冲出，乘坐小艇迅速靠近那艘正在沉没的领航舰。他们动作迅猛，干净利落地解决了零星的抵抗，俘虏了十几名落水的清兵，并抢运回了一些尚未损坏的武器和物资。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到半个小时。
当赵刚押着俘虏、带着缴获回到基地时，迎接他们的是震天的欢呼。
这一仗，打得干脆利落，自身几乎零伤亡，却一举重创福建水师三艘巡防船（击沉一艘，重创两艘），俘获数十人。
更重要的是，它像一块投入水面的巨石，必将引起层层涟漪。
秦风看着被俘的清兵那惊恐茫然的眼神，看着基地军民脸上洋溢的兴奋和自信，心中清楚。
三沙湾，这个新生的根基，终于通过了第一次血的考验，向这个世界，亮出了它稚嫩却锋利的獠牙。
平静，将被彻底打破。而更大的风浪，或许正在酝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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