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堡像颗钉子，楔在清廷统治的边缘。
堡子不大，规矩却立得森严。
以工代赈招来的流民，起初只是为了口饭吃。
但在这里，干活给饱饭，不挨打骂，病了还有人给瞧。
这种日子，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
人心都是肉长的。
干起活来格外卖力。
堡外的荒地，被开垦出来，种上了番薯和玉米。
简易的砖窑冒着青烟，烧出的红砖用来加固围墙。
木工坊里，新来的匠人带着学徒，叮叮当当地打造着家具和农具。
铁匠铺的炉火日夜不熄。
他们用潜龙岛运来的优质钢坯，加工成锄头、犁铳，也偷偷组装着“腾龙一式”的零件。
组装好的步枪，用油布包好，藏在仓库夹层里。
由赵刚派来的那个排日夜看守。
这批枪，是望海堡的底气。
负责堡内日常的，是陈文远带来的一个南洋书生，叫李文。
年纪轻，脑子活，办事却稳重。
他把堡内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还抽空教那些流民和他们的孩子认字。
“多认几个字，不吃亏。”他总这么说。
望海堡，渐渐有了点世外桃源的味道。
但这味道，很快就被外人闻到了。
最先找上门的，是附近山里的土匪。
十几号人，拿着大刀梭镖，想进堡子“借点粮”。
他们以为这新建的堡子，跟别处的土围子一样，吓唬吓唬就能得手。
结果刚靠近堡墙百米，就被哨塔上的守卫发现了。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
子弹擦着土匪头子的大腿，打在泥地里，溅起一蓬土。
土匪头子吓得一哆嗦，差点跪地上。
他都没看清子弹从哪来的。
“再往前一步，打的就是脑袋！”
墙头传来冰冷的警告。
土匪们看着墙头那几个穿着统一灰布军装，手持怪模怪样火铳的守卫，怂了。
灰溜溜地退回了山里。
这事没完。
几天后，一队穿着号褂的清乡勇，在一个把总的带领下，晃晃悠悠地来到堡外。
说是例行巡查，盘问底细。
带队的把总姓王，斜着眼，打量着堡墙和门口守卫。
“你们这商栈，围墙修得挺高啊？里面都卖的什么货？”
李文得到消息，赶紧迎出来，脸上堆笑。
“军爷辛苦，小的们是南洋来的商人，在此建个货栈，收点山货土产。”
说着，不动声色地塞过去一小锭银子。
王把总掂了掂银子，脸色稍霁，但眼睛还在往里瞟。
“南洋来的？手续呢？路引呢？”
“正在府城办理，托了关系，快了，快了。”李文应付着。
“哼，手续没办齐就敢动工？胆子不小！”王把总拿捏着官腔，“我得进去看看，别藏了什么违禁的东西！”
他就要往里闯。
门口两个守卫踏前一步，步枪交叉，挡住了去路。
脸色平静，眼神却像刀子。
王把总被这气势慑住，脚步一顿。
他身后的乡勇一阵骚动。
“干什么？想造反吗？”王把总色厉内荏地吼道。
李文赶紧打圆场：“军爷息怒，息怒！库房里堆的都是粗笨货物，没啥看头。小的己在里面备下薄酒，还请军爷赏脸……”
连哄带吓，外加又塞了点好处，总算把这队乡勇打发走了。
王把总走的时候，脸色阴晴不定。
他回头望了望那越来越高的堡墙，还有门口那些眼神锐利的守卫。
心里首犯嘀咕。
这南洋商队，邪性！
消息很快传回潜龙岛。
“麻烦来了。”陈文远放下信报，眉头微皱。
“意料之中。”秦风神色不变，“望海堡不是世外桃源，冲突早晚会有。”
他看向赵刚。
“堡内防卫，能不能顶住？”
赵刚咧嘴一笑。
“一个排的老兵，装备‘腾龙一式’，依托工事。”
“对付百八十个乡勇或者土匪，没问题。”
“就怕引来大队官军，或者……洋人。”
秦风点头。
“所以，要把握好分寸。”
“既要展示肌肉，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又不能过度刺激，引来大军围剿。”
他下达指令。
“命令望海堡，继续加固防御工事，在堡外关键路口设置暗哨。”
“警卫排加强巡逻和射击训练。”
“下次再有官面上的人来，可以让他们的‘头儿’，远远看一眼我们的‘货’。”
“让他们知道，我们不好惹，但暂时只想做生意。”
“是！”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望海堡的气氛，悄然紧张起来。
守卫们的训练更加刻苦。
李文则忙着和兴华会的人接头，利用他们的关系网络，打探周边官府的动向。
潜龙岛这边，也加快了动作。
“启明号”的龙骨铺设完成，船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型。
林雪几乎住在了船上，监督每一个关键部位的建造。
她对晶体能量核心大型化的研究，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一个脸盆大小，结构复杂的金属装置，在实验室中央发出低沉的嗡鸣。
幽蓝的电弧在内部流转。
“输出功率，勉强能达到设计要求了。”
林雪脸上带着疲惫，更多的是兴奋。
“只要‘启明号’的舰体完工，就能进行安装测试！”
秦风看着那跳动的电弧，心中激荡。
这才是潜龙岛真正的底牌。
时间，在紧张的备战和建设中飞快流逝。
一个月后。
望海堡外再次来了不速之客。
这次不是乡勇，而是穿着号衣的县衙衙役。
领头的是个师爷，带着一张盖着红印的公文。
“奉县尊大人令，核查尔等商栈户籍、货物，并征收本年商税！”
口气强硬，来者不善。
显然，上次的王把总把情况报了上去，引起了县里的注意。
李文看着那公文，心里冷笑。
商税？这穷乡僻壤，什么时候正经收过商税？
分明是看堡子有点规模，想来敲一笔。
他按照秦风的指示，将师爷请进堡内。
却没有去仓库，而是带着他，远远经过了警卫排训练的校场。
校场上，三十多名士兵正在进行射击训练。
装弹、瞄准、击发，动作整齐划一。
“砰！砰！砰！”
枪声清脆，远处的木靶应声碎裂。
那师爷看得眼皮首跳。
他不懂枪，但看得出那些士兵令行禁止，绝非普通护卫。
还有他们手里的火铳，射速快得吓人！
李文在一旁，慢悠悠地说：
“师爷，我们都是守法商人，该交的税，一分不会少。”
“只是这地方不太平，土匪横行，养些护卫，也是不得己而为之。”
“还请师爷回去，在县尊大人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说着，又是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过去。
师爷捏着钱袋，看着校场上那些虎视眈眈的士兵，喉咙有些发干。
这哪里是商人？
这分明是过江猛龙！
他脸上挤出笑容。
“好说，好说……贵号如此守法，县尊大人定然欣慰……”
衙役们灰溜溜地走了。
比乡勇走得还快。
经过这次，望海堡算是暂时站稳了脚跟。
至少，县一级的官府，不敢轻易来找麻烦了。
潜龙岛伸向大陆的第一只触手，在经历了最初的摩擦后，变得越发坚韧。
它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缓缓扩散。
而在这涟漪之外，更广阔的世界里，更大的风暴，正在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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