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字石下的触须突然加速蠕动，牙齿组成的脸裂开道缝，喷出股混合着铁锈与杏仁的怪味。陆沉将小女孩护在身后，短刀的寒光映出那张脸的轮廓——额头嵌着块墨玉，正是无面身影额头的那块，此刻正渗出暗红色的汁液，在触须上画出克苏鲁符文，与他手背上的“噬”字印记产生共振。
“它在借你的骨血塑形。”阿砚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墨玉碎片在陆沉掌心炸开细碎的火星，“克苏鲁的‘血肉镜像’需要宿主的骨相当模子，而你……是它选中的最后一块拼图。”
陆沉突然感到指骨一阵刺痛，低头发现短刀的刀柄上渗出细密的血珠，顺着纹路爬向刀身，在“镇”字符文旁画出个微型的“噬”字。井底的脸突然发出低沉的嗡鸣，触须上的牙齿开始脱落，掉进禁字石的裂缝里，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像有人在底下数着什么。
小女孩突然抓住他的衣角，指尖冰凉。她指着井壁的凹槽，那些原本蜷缩的尸体正缓缓舒展，皮肤下的骨头发出“咯吱”的摩擦声，断口处钻出细小的牙齿，在灰色的皮肤上拼出张张人脸——是沉家姑娘、李婶子、还有那些失踪的镇民，此刻都睁着没有瞳孔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井底。
“是‘齿尸’。”陆沉的喉咙发紧，爷爷的笔记里提过湘西的“骨殖术”，能用死者的牙齿拼出样貌，再以精血催动，让尸体如活人般行动。可这些尸体的牙齿缝里，正渗出黑色的触须，显然被无面之主的力量污染了。
最前面那具沉家姑娘的尸体突然抬起手，指甲缝里嵌着的红嫁衣碎片化作无数根红线，缠住陆沉的手腕。他感到股阴冷的力气往回拽，低头看见红线接触皮肤的地方，正长出细小的牙齿，像串倒生的珍珠，往肉里钻。
“用镇魂玉！”陆沉将玉佩按在红线上，金光迸发的瞬间，红线突然蜷曲成球，里面滚出颗颗牙齿，落在地上变成红色的虫子，正是李婶子顶针里的那种线虫，此刻却长着人脸，发出凄厉的尖叫。
井底的脸突然狂笑，笑声震得井壁簌簌掉灰。触须组成的嘴巴里喷出无数颗牙齿，在空中连成道黑色的瀑布，罩向陆沉他们。每颗牙齿上都印着沉砚镇的景象：烧塌的柴火垛、干涸的粮仓、还有那口枯井，此刻都在牙齿的釉面上缓慢流动，像幅活的水墨画。
“是‘忆齿’！”阿砚嘶吼，“每颗牙齿里都藏着段被吞噬的记忆，被它砸中就会困在记忆里！”
陆沉拽着小女孩往禁字石的裂缝退，脚下突然踢到个硬东西——是陆明的布偶，鱼头脑袋不知何时滚到了这里，布眼里嵌着的两颗黑纽扣，竟在慢慢变成牙齿，边缘还沾着点绿色的汁液。
布偶突然张开嘴，吐出根黑色的触须，缠住小女孩的脚踝。她低头，看见触须末端的吸盘里，嵌着颗小小的乳牙，正是刚才从她脚踝掉出来的那颗“无”字牙，此刻正往她的皮肤里钻，要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
“别让它进去！”陆沉挥刀砍向触须，刀光划过的瞬间，布偶突然发出孩童的哭声，鱼头脑袋“啪”地裂开，里面滚出堆牙齿，每个都刻着“陆明”的名字，在地上拼出个扭曲的“救”字。
井底的脸突然停止狂笑，触须组成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牙齿。禁字石下传来阵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往上顶，裂缝里渗出的黑色汁液突然沸腾，里面浮出无数个透明的牙床，每个牙床上都躺着颗牙齿，正在慢慢长出牙冠。
“它在催生‘门齿’！”阿砚的声音带着绝望，“克苏鲁的‘次元之门’需要活物的牙齿当门轴，这些牙床里的……是沉砚镇所有未出生的孩子的牙！”
陆沉猛地看向那些牙床，果然在其中几个上面，认出了镇上孕妇的名字。去年王铁匠的媳妇怀了双胞胎，此刻牙床上就躺着两颗并排的牙齿，釉面上还印着对小小的脚印，正在缓缓移动。
小女孩突然捂住肚子，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她的肚脐眼里，正钻出根细小的触须，顶端顶着颗米粒大的牙齿，上面刻着个模糊的“无”字，显然是“门种”的根须，刚才没被完全清除。
“用你的血！”陆沉突然想起她血里的阳气，抓起她的手往触须上按。血珠落下的瞬间，触须突然发出“滋啦”的响声，顶端的牙齿炸裂成粉末，里面飘出个透明的小影子，像个未成形的胎儿，对着小女孩挥了挥手，然后化作金光消散。
“是……是弟弟……”小女孩的眼泪突然掉下来，她妈妈失踪时怀了二胎，这件事镇上只有几个人知道，“他说……下面好挤……”
井底的撞击声突然变得剧烈，禁字石的裂缝越来越大，露出里面的景象——不是泥土，是个巨大的口腔，牙龈般的肉壁上嵌满了牙齿，有的己经长成，有的还是牙胚，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冒，每个牙胚里都裹着个透明的胎儿影子。
“是‘母齿腔’！”阿砚的声音劈了叉，“无面之主把沉砚镇的地脉改造成了孕育门齿的子宫！这些胎儿是地脉的生气所化，被它当成了养料！”
陆沉突然感到手背上的“噬”字印记发烫，低头看见印记正在渗出黑色的汁液，滴在禁字石上，竟化作道血线，往裂缝里钻。井底的脸发出满足的叹息，触须组成的手指突然指向他，嘴巴里吐出段模糊的话：“……同类……回家……”
“它把你当成同类了！”阿砚的声音带着惊恐，“你的血里有它的气息！”
陆沉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的呓语：“陆沉家的血……混着海里的东西……”难道陆家和克苏鲁的存在早有关联？他甩甩头，将这念头压下去，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沉家姑娘的尸体突然扑了过来，指甲上的红线化作张网，罩向陆沉的头。他侧身躲过，红线却粘在井壁上，瞬间长成片红色的肉膜，上面布满了针孔，每个针孔里都探出颗牙齿，对着他“咔哒”作响。
“它在织‘齿网’！”陆沉挥刀砍向肉膜，刀光切开的地方，涌出无数颗牙齿，在空中组成个巨大的漩涡，要将他吸进去。他突然将墨玉碎片扔进漩涡，碎片炸开的金光中，浮出阿砚的虚影，正举着本古卷，往漩涡中心扔去。
古卷接触漩涡的瞬间，突然展开， pages上的文字化作无数把小剑，刺向牙齿组成的漩涡。那些牙齿纷纷炸裂，里面飘出的记忆碎片在空中凝成沉砚镇的街景：张婆婆在烙麦饼，王铁匠在打铁，陆明和孩子们在追逐嬉闹……这些温暖的画面让漩涡的吸力瞬间减弱。
“用记忆破它！”阿砚的虚影嘶吼，“它最怕这些带着温度的东西！”
陆沉立刻闭上眼睛，将那些最珍贵的记忆往脑海里聚：阿砚教他刻木牌的耐心、小女孩笑起来的酒窝、爷爷临终前的眼神……这些画面化作道暖流，顺着手臂涌向短刀，刀面的“镇”字符文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将剩余的牙齿漩涡劈成两半。
井底的脸发出愤怒的咆哮，触须组成的身体突然暴涨，缠住井壁的齿尸，将它们往母齿腔里拖。那些尸体在接触肉壁的瞬间，皮肤迅速融化，露出里面的骨头，被肉壁上的牙齿啃噬殆尽，只留下颗颗牙齿，嵌在牙龈般的肉壁上，发出“咯吱”的咀嚼声。
“它在补充力量！”陆沉看着肉壁上越来越多的牙齿，突然明白无面之主的目的——用沉砚镇的记忆和血肉，完善这扇由牙齿组成的次元之门，好让真正的虚无之舟通过。
小女孩突然指向陆明的布偶，鱼头脑袋的裂缝里，正渗出金色的光。她跑过去捡起布偶，发现光来自布偶肚子里的块东西——是半块烤土豆，不知何时被塞了进去，外皮焦黑，里面却还冒着热气，正是老神父分给他的那块。
“是圣力！”陆沉眼睛一亮，老神父的信仰之力附着在土豆上，竟能抵抗无面之主的力量。他接过布偶，将烤土豆抠出来，往母齿腔的裂缝扔去。
土豆落入肉壁的瞬间，突然炸开成团金色的火焰，烧得那些牙齿发出“滋滋”的响声。胎儿影子们纷纷从牙胚里钻出来，朝着火焰飘去，接触到金光的瞬间，化作无数颗透明的牙齿，在空中组成个巨大的“生”字，悬在母齿腔上方。
“是地脉的生气！”阿砚的虚影激动地喊道，“它们在反抗！”
井底的脸发出凄厉的尖啸，触须组成的手突然插进母齿腔，硬生生拽出颗巨大的牙齿，牙冠上印着沉砚镇的全貌，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它将牙齿往陆沉掷来，风声中带着无数孩童的哭嚎，显然是所有胎儿影子的怨气。
“用《正气歌》！”陆沉将短刀横在胸前，镇魂玉贴在刀背，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金光顺着刀身喷涌而出，与飞来的巨齿撞在一起。牙冠上的沉砚镇景象突然活了过来，无数镇民的虚影从里面冲出，与金光中的正气融为一体，将巨齿撞得粉碎。碎片在空中化作无数颗小牙齿，每个都印着张笑脸，正是那些胎儿影子，此刻正对着陆沉挥手，然后缓缓消散。
母齿腔突然剧烈收缩，肉壁上的牙齿纷纷脱落，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石头，上面刻着无数道符文，既像克苏鲁的印记，又像道家的符咒，显然是沉砚镇建镇时埋下的镇物，被无面之主的力量唤醒了。
“是‘混符石’！”阿砚的虚影指着石头中央，那里嵌着块黑色的晶体，正渗出黑色的汁液，“那是无面之主的核心！打碎它！”
陆沉刚要冲过去，井底的脸突然爆发出黑色的光，触须组成的身体猛地膨胀，将整个井底填满。那些触须末端的牙齿纷纷张开，露出里面的吸盘，每个吸盘里都印着他的脸，此刻正对着他微笑，嘴角咧开的弧度里，露出的不是牙齿，是他手背上的“噬”字印记。
“你逃不掉的。”脸发出沉闷的声音，触须突然变得透明，里面浮出无数根红色的线，连接着陆沉的影子，“你的影子早就成了我的一部分，你的记忆是我的养料，你的血……是打开门的最后一把钥匙。”
陆沉低头，自己的影子果然在慢慢变得透明，边缘渗出黑色的触须，与井底的脸连在一起。他感到段段记忆正在流失：爷爷的模样、阿砚的声音、小女孩的笑脸……都在往触须里钻，化作颗颗牙齿，嵌在那张脸上。
小女孩突然扑过来，用拳头捶打触须：“不准你抢叔叔的记忆！”她的拳头接触到触须的瞬间，突然冒出金色的光，触须像被烫到般往后缩，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牙齿，是片小小的桃木碎片，正是她丢失的桃木兔残骸，不知何时被触须卷了进去。
“是桃木的阳气！”陆沉恍然大悟，他将短刀塞进小女孩手里，“用你的血抹在上面，快！”
小女孩立刻咬破指尖，将血抹在桃木碎片上。碎片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化作把小小的木剑，她举起木剑，往触须组成的脸上刺去：“张婆婆说，坏人都怕勇敢的孩子！”
木剑刺入的瞬间，井底的脸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触须组成的身体开始崩溃，露出里面的核心——不是黑色晶体，是颗巨大的牙齿，牙冠上刻着无数个“无”字，牙根处却缠着根红色的线，上面系着块小小的银锁片，刻着“陆”字，正是陆明的那只。
“是陆明的锁片！”陆沉的心猛地一缩，他认出锁片背面刻着的小记号，是他亲手刻的，“他的魂魄还在里面！”
巨大的牙齿突然剧烈震动，牙冠上的“无”字纷纷脱落，露出底下的克苏鲁符文，正在慢慢燃烧。陆沉抓住机会，将镇魂玉狠狠砸向符文，玉佩与符文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金光，将整个井底照得如同白昼。
在金光中，陆沉看见牙根部的银锁片突然裂开，里面飘出个小小的身影，正是陆明，此刻正对着他挥手，然后化作道金光，射向母齿腔的混符石，将中央的黑色晶体撞得粉碎。
井底的脸发出最后的尖啸，触须组成的身体彻底崩溃，化作无数颗牙齿，在空中盘旋片刻，然后纷纷落入母齿腔的裂缝里，消失不见。井壁的齿尸也随之倒下，皮肤化作飞灰，只留下堆堆白骨，上面的符文正在慢慢褪去。
陆沉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小女孩扑进他怀里，手里的桃木剑己经变回碎片，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红光。禁字石的裂缝开始慢慢合拢，母齿腔的混符石上，黑色晶体消失的地方，浮出个模糊的人影，穿着长衫，手里攥着本线装书，正是沉砚。
他对着陆沉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却没有声音。然后人影化作道金光，射向井口，消失不见。
镇魂玉突然发出柔和的光，玉佩上的“陆”“沉”二字终于恢复完整，边缘的黑色彻底褪去。陆沉以为一切都结束了，首到他看见自己的手背上，“噬”字印记虽然变淡，却没有消失，反而在皮肤下隐隐发光，像颗埋在肉里的种子。
小女孩突然指着井口，那里的黑液正在慢慢退去，露出上方的土地庙，屋顶的破洞外，虚无之舟的船帆己经近在咫尺，“无”字上的红色线虫正在蠕动，组成个巨大的符文，与他手背上的印记产生共鸣。
井底深处传来声轻微的“咔哒”声，像是颗牙齿从牙龈里脱落。陆沉低头，看见禁字石合拢的裂缝里，渗出了滴金色的液体，落在地上化作颗小小的牙齿，釉面上印着艘船的影子，帆上没有“无”字，只有个模糊的“陆”字。
阿砚的声音带着最后的疲惫，从墨玉碎片里传来：“它……它把你的名字刻在了船帆上……你真的成了船锚……”
陆沉握紧镇魂玉，看着越来越近的虚无之舟，突然明白，刚才的战斗只是打碎了无面之主的投影，真正的本体，恐怕就在那艘船上。而他手背上的印记，就是通往船的“船票”。
小女孩的脚踝突然发痒，她低头，看见那个浅浅的牙印里，正渗出点金色的液体，在皮肤上画出个极小的船帆图案，与井口外的虚无之舟一模一样。
井底的“咔哒”声再次响起，这次变得清晰而密集，像是有无数颗牙齿正在从土里钻出来，朝着井口的方向，慢慢聚集。
陆沉知道，他们必须离开这里，登上那艘虚无之舟。不是为了逃跑，是为了彻底终结这一切。他将小女孩背起来，短刀在手里握得更紧，镇魂玉的光芒照亮了通往井口的路，也照亮了他手背上那枚隐隐发光的“噬”字印记。
虚无之舟的船鸣，己经近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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