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下了整整三天，胡同里的积水漫过脚踝，泛着一层油腻的白沫。陆沉半夜被冻醒，发现堂屋的门不知何时开了道缝，冷风卷着雨水灌进来，将拓片上的星图吹得簌簌作响。
他起身关门时，眼角余光瞥见院墙上的爬山虎——那些前几日还翠绿的藤蔓，此刻竟变得乌黑发黏，叶片蜷缩成诡异的螺旋状，像无数只攥紧的黑手。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藤蔓的根部渗出了淡黄色的黏液，在墙面上勾勒出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眼睛的位置恰好对着堂屋的窗户。
“阿砚，醒醒。”陆沉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冰凉。他推醒身边的人时，发现阿砚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嘴唇哆嗦着，像是在做噩梦。
“别碰……别碰那面墙……”阿砚呓语着，猛地睁开眼，瞳孔里还残留着惊恐，“我梦到藤蔓钻进了你的耳朵里，里面有声音在说……‘碎片还不完整’。”
陆沉的心沉了下去。他走到窗边，用手指蘸了点雨水，轻轻抹在窗玻璃上——水汽氤氲中，墙面上的人脸轮廓似乎动了动，嘴角向上弯起一个僵硬的弧度。
这时，堂屋的老式挂钟突然“铛”地响了一声，指针诡异地停在了三点十七分。挂钟的玻璃罩上，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青灰色的霉斑，霉斑的形状像极了雾岛海岸线的轮廓，只是海岸线的尽头，多了一个扭曲的符号，像是用鲜血画上去的。
“这钟早就坏了。”阿砚抓着陆沉的胳膊，指节泛白，“上个月修钟的师傅说，机芯都锈成粉末了，怎么可能会响？”
话音未落，院门外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抠木门的锁芯。那声音很慢，很有节奏，每一下都像敲在神经上。陆沉抄起墙角的消防斧，示意阿砚躲到供桌下，自己则贴着墙根挪到门边。
透过门缝往外看，胡同里的路灯忽明忽暗，雨幕中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长衫，领口和袖口绣着与拓片上相似的星图，只是星图的线条里爬满了黑色的细线，像正在蠕动的蛆虫。最让人窒息的是他的脸——那是一张被水泡得发胀的脸，五官模糊成一团，唯有眼睛的位置嵌着两颗浑浊的玻璃珠，珠面上倒映着墙面上的人脸轮廓。
“守墟人……”门外的人开口了，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第七块碎片……是假的。”
陆沉的后背瞬间爬满了冷汗。他想起在雾岛拿到最后一块碎片时，那碎片的光芒确实比其他六块黯淡些，当时只当是受潮了，现在想来，那光芒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灰黑色。
供桌下的阿砚突然发出一声闷哼。陆沉回头一看，发现阿砚的手腕上，那道与星骸同源的光纹正在变黑，像有墨汁在血管里游走。而光纹变黑的地方，皮肤下隐约有东西在蠕动，勾勒出细小的、多足的轮廓。
“它在里面筑巢……”阿砚疼得脸都白了，“像西方传说里的寄生兽，以碎片的力量为食……”
陆沉突然想起老太太说过的话——归墟的封印能维持百年，前提是星骸碎片纯粹无垢。如果最后一块碎片是母巢伪造的，那此刻正在阿砚体内蠕动的，恐怕就是从归墟深处爬出来的“污核”，一种介于血肉与暗影之间的存在，最喜欢寄生在与星骸有羁绊的人身上。
门外的抠门声越来越急，木门的缝隙里开始渗出淡黄色的黏液，和院墙上的藤蔓渗出的一模一样。黏液在地面上聚成小小的水洼，里面倒映出的不是陆沉的影子，而是一张布满复眼的脸，正对着他缓缓眨眼。
“东方的藤蔓缠绕，西方的暗影寄生，”门外的人发出嗬嗬的笑声，长衫的下摆开始腐烂，露出底下蠕动的黑色触须，“这才是归墟的真面目啊——吞噬一切秩序，糅合所有恐惧。”
陆沉突然想起守墟子日记里的插画：一幅是中式的祠堂，梁上的木刻怪兽活了过来，正撕咬着供品；另一幅是西式的古堡，蝙蝠变成了带翅膀的蛆虫，从伯爵的眼眶里钻出来。当时只当是夸张的想象，现在才明白，那是两种恐怖的融合——中式的“物老成精”与西式的“不可名状”，在归墟的力量下，扭曲成了更狰狞的存在。
阿砚的闷哼变成了压抑的哭喊。他手腕上的光纹己经完全变黑，皮肤被底下的东西顶得高高隆起，像要破体而出。陆沉咬咬牙，将消防斧扔给阿砚，自己则抓起拓片——拓片上的星图正在发光，只是光芒里掺杂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用斧刃划开光纹！”陆沉大喊，同时将拓片按在门上，“星骸的力量能暂时逼退它！”
阿砚颤抖着举起斧头，斧刃落下的瞬间，手腕上喷出的不是血，而是一团黑雾。黑雾在空中凝聚成一只没有爪子的手，抓向陆沉的脸。而门外的黏液突然沸腾起来，从中钻出无数条半透明的虫豸，它们长着螳螂的前肢，却拖着蜈蚣的身体，嘴里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鸣。
拓片上的星图光芒大盛，将黑雾和虫豸逼退了几步。但陆沉清楚地看到，星图的边缘正在生锈，那些金色的线条像被腐蚀的铁器，一点点剥落，露出底下灰黑色的底色。
“假碎片在污染真碎片的力量……”陆沉的心凉了半截。他看着门外那个身影的长衫彻底腐烂，露出里面由触须和眼球组成的躯干，看着院墙上的爬山虎突破窗户，像毒蛇般缠向供桌下的阿砚，突然明白了——所谓的百年封印，从一开始就是个诱饵，母巢要的不是冲破封印，而是让守墟人亲手将被污染的碎片嵌回镇魂碑，让归墟的恐怖彻底渗透两个世界。
雨还在下，挂钟的指针依旧停在三点十七分，只是玻璃罩上的霉斑己经蔓延到了钟面，将“3”和“17”这两个数字蚀成了两个黑洞。陆沉握紧拓片，感觉星图的光芒越来越弱，而门外的呢喃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无数人在耳边低语：
“碎片……还不完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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