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晶体从晶核裂隙中浮出来的瞬间，沉砚感到掌心的珠体突然失重，像握着团正在消融的雾。他下意识攥紧手指，却只抓到些冰凉的粉末，粉末顺着指缝漏下去，落在陆沉的伤口上，竟让那些渗血的细纹瞬间愈合，只留下道淡红色的星锁印记，与沉砚腕上的纹路完美对称。
“它在模仿。”陆沉的声音还带着后怕的沙哑，左眼的红痣己经褪去血色，瞳孔里的星锁虚影却凝得更实了，“这不是真的影蚀晶核，是海沟之主用潮汐力量造的赝品，目的是让我们误以为影蚀余孽还在，放松对它的警惕。”
窗外的青灰色晨光突然被撕开道口子，金色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地板上，将那些银白色的线烧成灰烬。楼下的巨眼己经消失，只留下那个深坑，坑底的海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露出底下铺着的一层细小鳞片，阳光照过鳞片，在墙面上投下无数晃动的光斑，像无数只眼睛在眨动。
沉砚走到窗边，看着那些鳞片慢慢卷曲、风化，最终变成与泥土无异的粉末。“守潮鼓的声音停了。”他轻声说，空气中的咸腥味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盛夏清晨特有的草木清香，“它在试探我们。”
陆沉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两人的影子在地板上挨在一起，淡红色的星锁印记在阳光下微微发亮。“试探我们能不能用共生契约暂时封住它的力量。”他望着远处的海平面，那里的海水泛着不自然的暗绿色，像块巨大的翡翠，“归墟的潮汐有涨有落，它的力量也受此限制，刚才的大潮是它最强的时候，却被我们用双生血逼退，说明……”
“说明它还没完全苏醒。”沉砚接过话头，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台上的薄荷盆栽，最顶端的叶片上，星锁符号正在慢慢隐去，“祖父笔记里说过，海沟之主沉睡时，会将核心藏在归墟最深处的‘锁魂渊’，那里的压力能压制它的力量，一旦渊底的封印松动，它就会借潮汐之力向上爬。”
陆沉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带着海洋馆特有的水汽暖意。“我的左眼能看到锁魂渊的位置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什么东西听见，“就在城市东边的老码头底下，那里以前是守坛人祭祀的地方，后来填海造陆时被埋了，海图上标注的‘漏网之鱼’，指的就是这个。”
沉砚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图书馆旧书区里那本1953年的《港口建设档案》，里面夹着张泛黄的地图，老码头的位置被人用红笔圈住，旁边写着行小字：“水下有门，潮至则开。”当时只当是工人的随手涂鸦，现在想来，那分明是守坛人留下的标记。
“我们得去看看。”沉砚转身想去拿外套，却被陆沉拉住。
“现在不能去。”陆沉的眼神很坚定，左眼的星锁虚影闪了闪，“它在等我们主动靠近锁魂渊，那里是它的地盘，潮汐力量最强，我们去了就是自投罗网。”他指了指沉砚腕上的印记，“但这些印记会给我们信号，等它下次借潮汐异动时，印记就会发烫，那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
沉砚低头看着腕上的星锁，纹路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双生血共鸣时的暖意。他想起归墟海图上那些暗下去的红点，突然明白，所谓平静日子，不过是风暴来临前的暂歇，那些藏在城市地下的星轨碎片，那些老码头底下的秘密，迟早会在某个潮起之时，再次将他们卷入漩涡。
三天后的午后，图书馆旧书区的日光灯管突然闪烁起来，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沉砚正在整理民国时期的航海日志，指尖划过一本烫金封面的《归墟潮汐考》时，书页突然自动翻开，停在夹着书签的那一页——书签是片晒干的海藻，背面用西夏文写着“锁魂渊，三星照，门自开”。
日光灯管“啪”地一声灭了，旧书区陷入一片昏暗，只有高窗透进来的光斑落在书页上，照亮了海藻书签边缘的细小触须纹路，像极了克苏鲁象形文的简化版。沉砚的腕上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烫意，星锁印记正在慢慢变亮，与书页上的西夏文产生共鸣。
他下意识地看向书架深处，那里摆着一排落满灰尘的《地方志》，第三排的位置，有本书的书脊与其他的不太一样，边缘有个极小的星锁刻痕。沉砚走过去抽出那本书，书页间夹着个黄铜制的暗格钥匙，钥匙柄上刻着半片渔网纹，与陆沉的守坛人玉佩图案正好互补。
“原来在这里。”沉砚低声自语，想起祖父笔记里提过的“守坛人秘藏”，据说里面存放着能暂时屏蔽海沟之主感知的“隐潮符”，是用归墟深处的“无光贝”壳磨粉制成的，遇潮汐之力会发出微光，却不会被海沟之主察觉。
他将钥匙插进书架侧面的暗格锁孔，“咔哒”一声轻响，暗格弹开，里面放着个黑色的木盒，盒盖上的星锁符号与沉砚腕上的印记完全重合。打开木盒，里面铺着层暗红色的绒布，放着三枚巴掌大的贝壳符，符面上用金线绣着星锁与克苏鲁象形文交织的图案，边缘还沾着点未干的海水，带着潮湿的凉意。
就在沉砚拿起贝壳符的瞬间，暗格里突然传出“滴答”声，像是水滴落在空盒里的动静。他低头看去，只见绒布底下藏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后，上面是祖父的字迹：“隐潮符能蔽形，不能藏魂，海沟之主识共生之息，如识潮汐之律。”
最后一句话的墨迹有些晕开，像是写的时候手在发抖：“它在等双生魂，补全锁魂渊的最后一道封印——或者说，成为新的封印。”
陆沉发现异常时，正在给海洋馆的巨型鱼缸换过滤棉。隔着厚厚的玻璃，他看见那条平时懒洋洋的护士鲨突然变得焦躁不安，在缸底疯狂地转圈，尾鳍拍打着缸壁，发出沉闷的响声。更奇怪的是，鱼缸里的海水开始呈现出不自然的分层，上层清澈，下层却泛着青灰色，像被墨汁染过。
他的左眼突然发烫，星锁虚影在瞳孔里剧烈晃动，透过玻璃看向鱼缸底部，那里的沙层正在往下陷，露出底下铺着的银白色细线，线的末端缠着颗极小的黑色晶体，与沉砚从珠体里取出的那块一模一样。
“是它的眼线。”陆沉迅速戴上手套，用镊子夹起那颗晶体，晶体刚离开海水就化作一缕黑烟，细线也随之消失，鱼缸里的海水瞬间恢复清澈，护士鲨也安静下来，慢悠悠地游向水面，吐出个细小的气泡。
旁边负责喂食海狮的同事凑过来：“刚才怎么了？我看你对着鱼缸发呆半天。”
“没什么，”陆沉不动声色地将镊子收好，指尖的温度还没从晶体的冰凉中恢复，“大概是水温有点波动，鲨鱼不适应。”
同事没多想，转身去拿鱼桶，路过展示柜时，碰倒了里面的一个贝壳标本，标本摔在地上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半张泛黄的海图，上面用红笔圈着老码头的位置，旁边画着个简易的星轨图，与沉砚珠体里的星图有七分相似。
陆沉的心跳猛地加速。他捡起贝壳碎片，海图上的墨迹己经有些模糊，但能看清最下方的一行小字：“七月十五，月全食，锁魂渊开，双生魂归位。”
今天是七月初十，离月全食还有五天。
傍晚沉砚回到家时，陆沉正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支粉笔，在玻璃上画着什么。夕阳的金光透过玻璃，将他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像幅被拉长的剪影。
“回来了？”陆沉回头，脸上沾着点粉笔灰，左眼的星锁虚影在暮色中若隐若现，“我把锁魂渊的星轨图画下来了，你看。”
沉砚走过去，只见玻璃上画着复杂的星轨，最中心是个由星锁符号和克苏鲁象形文组成的圆圈，像个微型的归墟之门。“这是……”他的指尖点在圆圈边缘的一个缺口上，“这里少了一段星轨。”
“不是少了，”陆沉擦掉手上的粉笔灰，眼神里带着凝重，“是需要双生魂的力量才能补全。祖父他们当年没能完成，就是因为缺少能让两种力量完美融合的共生者，而我们……”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我们是第一个让星锁印记完全对称的。”
沉砚想起图书馆暗格里的纸条，喉结动了动：“祖父说，我们可能会成为新的封印。”
“或者是钥匙。”陆沉接过话头，转身从抽屉里拿出那本《船舶工程手册》，翻开到夹着短刀的那一页，书页间还夹着张照片，是两个穿着守坛人服饰的年轻人，站在老码头的石碑前，笑容灿烂，其中一个人的左眼尾，也有颗极淡的痣。
“这是我爷爷和你爷爷年轻时的照片。”陆沉的指尖拂过照片上的石碑，上面刻着的星锁符号与玻璃上的图案一致，“他们当年也想补全星轨，可惜失败了，锁魂渊的封印才会松动。”
暮色渐浓，远处的海平面亮起第一盏航标灯，昏黄的光透过玻璃，照在陆沉画的星轨图上，让那些粉笔线条泛起淡淡的红光。沉砚的腕上，星锁印记突然开始发烫，与玻璃上的星轨产生共鸣，缺口中渐渐浮现出一道淡金色的线，像是在自我补全。
“它在催我们。”沉砚的声音有些干涩，“月全食那天，不管我们愿不愿意，都必须去锁魂渊。”
陆沉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印记带来的灼烫。“不是必须，是我们选择去。”他的目光很亮，像航标灯的光，“平静日子不是躲出来的，是守住的。归墟的秘密藏了这么久，也该有人给它一个结局了。”
阳台上的薄荷轻轻晃动，叶片上的星锁符号在夜色中亮起微光，像颗颗缩小的星辰。远处的海面上，航标灯的光突然闪烁了三下，节奏与守潮鼓的鼓点一模一样，只是这次，不再带着威胁，更像一种……提醒。
沉砚看着玻璃上渐渐补全的星轨，突然想起归墟海图上那个“漏网之鱼”的标记，或许从一开始，那指的就不是影蚀余孽，而是他们——是两个本应走向不同命运的人，却因共生契约交织在一起，成了打破宿命的变数。
夜风吹过，玻璃上的粉笔星轨被吹得有些模糊，却在最中心的圆圈里，留下了两个重叠的印记，像两颗紧紧依偎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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